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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亡国奴,算不上人。父亲兄长的首级,悬挂于城墙之上。骨肉鲜血坠入尘土,染红我破败不堪的华服。我们这些昔日尊贵的妃嫔,即将成为仇敌胯下的玩物,就地凌辱,或回府圈养,任凭功臣士兵的喜好。我本被大将军选中,容贵妃拦路将其媚走。我落到一个满身污秽的小兵手中。荣贵妃以为我会在兵营蹂躏致死,不料我却成了被温柔以待的太子妃。她却夜夜生不如死。临死前,她设局拉我陪葬。满嘴烂疮失声嚎叫,无论今生来世,我都要做后宫之主。荣贵妃,你致死都不懂。我不屑与你争斗。只想复国为帝。1啪嗒。城楼头颅的鲜血拍打眼眸,男人的污秽淫笑裹着满城尸体的腥臭提醒我,我重生了。回到大将军点我的前一刻。他是契丹名将,在此次征战中取首级最多的人。便由他先选。戏虐的目光,最终停在我身上。上一世荣贵妃就在此时,轻轻软软的跌倒,妙曼身姿抖落无限春光,轻而易举将他收入囊中。这一世,荣贵妃没有任何举动。果然,她也重生了。她抓乱头发,弄脏脸蛋,躲在一众嫔妃身后,哆哆嗦嗦毫无仪态。她从来都是最会演的那一个。众人皆以为她疯了。谁乐意要一个疯婆娘,没人选,她自然会留到最后,捡漏用假身份假相貌混进军营的皇太子。皇太子是契丹最帅的男人,但疑心极重,身旁守卫甚多,就连行房之事都有内官宫女候着。杀他难,欲在他眼皮底下谋划做事更难。荣贵妃既喜欢,拿去也好。只不过除了尊贵荣华,皇太子那不为人知的癖好她是否能消受得了。眼看大将军向我走来,身后传来一声娇喘。呀。寻声望去,筱才人已经倒在地上。衣领松散,香肩裸露,这般景象极少能在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身上看见,莫说这些征战数月的契丹男人,就连中原泡在温柔乡的世家子弟,也得败在她石榴裙下。上一世不曾听闻她过的如何凄惨,亦不知她何时身亡。既已重生。为何来抢这等畜生2我们被带回营帐。一夜之后,残了一妃子,虐死十余宫女,横死了一个将士。那将士死在我身上。隔日另一人将我领走,后半宿也去了西天。军营来验伤,丝毫查不出端倪。世人皆知我将门世家,却不知我自小假扮男装随父辈在军营生活,拜刺客为师,学了不少伤口极为隐匿的杀人之术。父亲送我入宫,一是为了消除皇帝疑虑,二是以防皇权变数。进,可争取后宫之首。退,可借床底之事……为皇上开路。多年权谋内斗,权臣上下无心治国。这样的国,如何不亡。禀皇太子,妖祸便是此人。哦春宵一夜便要人性命那亡国皇帝如何未死皇太子耶律陌于高台之上,怀里拥着荣贵妃。荣贵妃见他兴致多于恼怒。想起上一世耶律陌对我情意绵绵、如胶似漆,对比起来她只算让他颇为满意。若是耶律陌对我动了心思,她莫不是又要沦落到哪个士兵手中。荣贵妃贴了过去。那是因为华嫔从未得到宠幸。宫中请国师为每个妃嫔观测面相,她呀……乃大凶之相。荣贵妃不亏是丞相之女,巧舌如簧。将我说成不祥之物,又称留我一命可冲撞战乱亡魂怨气,可护契丹将领顺利班师回朝。我这种妖祸,最合适替路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昔日贵女妃嫔当婢女。她早就想看我落魄样了。昔日我一进宫,便把先皇迷得神魂颠倒。几乎日日在我寝宫留宿。半年之余不曾宠幸于她,她不仅被人看了笑话,还让其他妃子趁机踩在脚下抬不起头。就连她那高权重的丞相父亲,都迫不得已向我父亲退让三分。她对我恨之入骨。其他妃嫔何尝不是3那日之后,我成了净房姑姑。虽干着最脏的活儿,却能自由穿梭各个营帐,甚至奴隶俘虏的圈地。契丹男人无论体力还是体格,都比中原男人更强壮凶猛,昔日宫中精致呵护的细皮嫩肉被狠狠撕烂,到处都是血口子和淤青。草原的药性极烈,哪是这些娇嫩能承受得了的。动作再如何轻柔,都会加剧伤口的疼痛。你个贱婢,弄疼本宫了。也就是对着我,她们才敢说这句话。从前恨我争宠,现在妒忌我没有遭受虐打。又一次,泼我一身粪水。脚下脏了一地,营帐恶臭熏天。那些士兵将领就不会回来,绝望的灵魂才得有机会喘息。我蹲在地上,用毛巾擦拭毛毯上的污秽。动作很慢。茹妃,身陷深宫,我们都是棋子。为家族荣辱,为兄长仕途,为夺权谋利,从未为自己活着。你想不想为自己活一次茹妃反问,如何活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收拾东西离开了营帐。根据命令,我必须把帘子掀起。一抹夕阳斜斜的飘了进来,我看到昏暗深处瘦弱无力的身影。抽搐着薄肩,倔强的抬起头。大家士族的女子,骨子里自带气节。非人的对待和屈辱,比起深宫中受族人摆布,受设计掌嘴罚跪,要痛苦成千上万倍。至今还未自尽。为什么真没想到茹妃骨头这么硬。荣贵妃手绢捂鼻,探头打量。等候多日,她终于来寻我。4荣贵妃得宠,耶律陌赐她马车和营帐。这些都是我上一世拥有过的。那时候我因为无从下手而郁郁寡欢,耶律陌便命人日日为我制作中原美食,解我思乡之苦。如今美食依旧。只不过换成各色糕点。我从小在军营长大,不喜甜。荣贵妃从小娇养,听闻她那三位身居要职的兄长,每次休沐归家,都会给她带回东兴楼最新出品的糕点。她命我坐下,赐我糕点。华嫔多日不见,清减了许多。许是很久没有吃过家乡美食,不如尝尝皇太子专门命人为我做的糕点。荷花酥、豌豆黄、藕粉桂花糖糕。色泽鲜亮,型制规整。模样和东兴楼无二,味道和口感却天差地别。甚是不好吃。糕点皮肉干涩,可见这恩赐也非日日都有,荣贵妃不爱吃,也不愿扔,以此维持并不牢固的尊贵假象。我吃完一块,恭敬站好,贵妃娘娘这般看着我,是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亲自给我添茶。华嫔妹妹,怎叫的如此生分。如往日那般,唤我姐姐便可。上一世你与皇太子那般恩爱,到底用了何种招数,不如提点提点姐姐我。我若坐稳太子妃之位,自然不会亏待妹妹。她说话时,眼睛水灵灵的。真情实意似的。让我想起入宫前,曾在一次赏花会见过还未入宫为妃的夏荣,她头上别花,眼神也与此时一般,天真浪漫。我小她三岁。常年混于军营生活,少见女子。对她的率真颇为喜欢。可父亲与我说,丞相之女不可为友,日后宫中相见只能是对手。女儿不懂,对手为何不是战场的敌人他不以为然,战场是男人的事,与女子无关。华儿只需要按嬷嬷的教导,做一个品行端正的女子,日后入宫争得皇上圣宠……央求无果,我悄悄跑去找夏荣,姐姐,我是赵华儿,能与你一起玩儿吗夏荣略有迟疑,什么游戏都可以那我演贵妃,你演奴婢,我们假装初次见到皇上,练一练宫中礼数。5晴天霹雳,少时大雨倾盘。至纯甘露撞击地面尘埃,溅起白色珠雾和令人窒息的土腥儿。荣贵妃轻拂手帕,咳了两声。妹妹用的什么法子,竟要想如此之久本宫有些乏了,不如快些。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上一世我被假扮成小兵的耶律陌带走,愤怒和仇恨占据了我的理智,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试图刺杀报仇。被潜伏四周的暗卫识破。耶律陌非凡没有降罪,还生出怪异癖好。行房之前,必要我假扮不同身份,与他的侍卫厮杀打斗。他乐意我赢,若是输了,会使他更有兴致。如此变态之事,荣贵妃这娇弱的身子,根本撑不住。就算勉强撑住了,心灵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凝视中枯萎,直至崩溃。恕奴婢不能告知。不能说荣贵妃讥笑,笑话,难不成你还想与我争宠不成上辈子我活成那样都能要了你的命。现如今我要折磨你,轻而易举。荣贵妃擅用权利,后宫谁人不知。她先命人掌我的嘴,叫人抽掉我的指甲,将鲜血横流的伤口浸泡于盐水之中。又刺穿我的脚心,在鞋底放置尖锐石子。加重每日净房工作量,让那污秽之物侵蚀伤口,流脓溃烂。直到整个远征军队回到王都,荣贵妃入住太子府。我才得以修养治病。一月后,她召我为她沐足。我看你近日多有闲趣,不如去陪陪一身蛮力、暴虐成性的莽古大将军。顺便看看替你顶了祸害的筱才人,听闻她快死了。6筱才人。我一直在寻她。自她被莽古大将军抱走,再没有她的消息。未听闻受宠被封为妾室,没有像别的妃嫔因为皮肉之苦召我去照料清洗,俘虏营亦未有其踪影。她若没有被折磨致死,丢弃在荒郊野岭,那便是被藏起来了。就上一世荣贵妃的遭遇来说,莽古大将军可没有藏人的喜好。我被荣贵妃送到将军府时,正值奉赏大典。莽古不在府上,我假扮丫鬟悄悄将各个宅院摸了个遍,终于在偏殿书房的密室内,找到了蜷缩抱膝的筱才人。她面前有两只碗,碗中无一物,唯有落灰。听到脚步声,她艰难的抬起头。原本丰韵尤佳的她,如今瘦成皮包骨,眼窝深陷,脸上毫无血色。是谁虚弱,但警觉。筱才人,我是华嫔,我慢慢靠近她,从兜里掏出两个包子,一个苹果。这都是我刚从厨房顺来的。吃过东西,她的手脚才有了些许温度,眼眸终于像活人一样泛出光彩来。听完我的重生经历后,也解答我对她魅惑莽古的疑惑。上一世其实她过得还不错。将她带回家的将士是个忠厚老实的,常年征战在外,错过了讨媳妇的年纪,与筱才人十分投缘,便以真心对她。虽没有明媒正娶,但也以夫妻相称。在一世上见你们十分恩爱,你为何而死我不解。筱才人幽幽目光投向房顶高粱。她唇畔微颤,干枯的眼睛涌出泪来。恩爱我也曾以此麻痹自己。国亡了,家没了,能遇此良人,何其幸也。但后来我听他炫耀……炫耀莽古带领他们杀了京城第一清官肖府全家老少家仆三十余口。那肖府,是我的家啊。7那是个血月夜。云雨过后,筱才人待鼾声渐深,抽出藏于被褥下的短刀,狠刺那厮心脏。三十三刀,对应她肖府的三十三条人命。仇人的鲜血将她白色底衣染成红袍,她潜逃出府,一路摸到莽古将军府。从未上锁的后门进入,寻着院内的嘶喊到了一个厢房,看见三个拉扯打斗的身影。那三个人正是荣贵妃、莽古,与我。荣贵妃那一世过的很惨。她白日被莽古用铁链拴住脖子和手脚,置于门庭之外,让人戏虐、吐痰,扔菜叶子。夜晚丢到下人房中,任人凌辱。莽古目的只有一个,引夏丞相出来。可夏丞相以及三个兄长全都没有现身。没有人救她,她也无法自缢。有的是永远好不了的伤,是嘴唇干裂的血印,她不再哭不再笑,麻木不仁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的痛苦。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我被册封为太子妃。看到我的雍容华丽,看到耶律陌的温柔呵护。那早就没有泪的眼球,钻心的疼痛了起来,身上的伤也愈发灼烧。她觉得,我偷走了她的人生。明明是她自己选的。筱才人也嘲笑自己,现在的局面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以为能像杀夫君一样杀了莽古。不知为何,他不近女色,却夜夜要我服侍入睡,次日天亮再出寝室……听筱才人这么说,我突然想起征战时师父与我闲聊的一个往事。那场战役,契丹大败。撤退途中弹尽粮绝,只能食野草为食,有一将领不知吃错何物,从此无法再行男女之事。为了不让人知晓,将领竟将身旁人尽数灭口。师父说,那人是契丹前太子耶律洪颜的名将亲信。身材魁梧,棱角分明,右脸下颚有一条伤疤延至耳后。原来是你。我看向迈进门槛的莽古大将军。他右脸的伤疤显著,上一世我竟然漏了如此重要的人物。8有趣。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密室的机关,你与其他妃子不同。莽古扯着瘆人的笑,荣贵妃送你来我这里,莫不是想找什么东西找什么东西他为何对荣贵妃如此警惕不,他警惕的是当今皇太子耶律陌。看来莽古与我想的一样,他与那位旧主还有联系,就算尽全力效忠当今皇帝,也未消除皇权对他疑虑,重获信任。若我今日并非亡国奴,姑且可以与他坐下,谈一谈这些忌讳。可如今……需先活着。莽古大将军,荣贵妃恨我入骨,她将我送于你,只有一个目的——借你之手,折磨我至死。噢莽古颇有兴致,如何折磨我将上一世他折磨荣贵妃的方法一一道了出来,何时何地,因何为何,唯独目的没有说。他是个聪明人,在朝野厮杀多年,做任何事都须有合理且必要的动机。上一次他如此对待荣贵妃,是想逼出敌国在逃丞相,以此向朝廷表示衷心。这一世他将筱才人软禁不让外出,无非对方是被自己满门图杀的清官之女。他不屑杀她,又不想给自己惹是非。但对于我,一个父辈首级悬挂亡国城墙之上的将门之女,他暂时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他挑眉,是因为好奇。我给他答案。你这么做,能博荣贵妃欢心。莽古不屑:那荣贵妃,与你们一样的亡国奴,有何重要我信誓旦旦,她很重要。因为她将成为你们的东宫之后。9烛火灯下,风也逍遥。我这一番话,让在这位在朝堂吃了闷亏的大将军夹嗓大笑。他笑的那般疯癫,笑到肩膀抽搐。笑声淡去,眼中闪过杀气。华嫔他突然唤起称谓。不对,应该叫你赵华儿。也就刚刚那功夫,他已拿到我全部的底细。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亡国奴命贱如草,又全是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家族死的死,逃的逃,对契丹并无威胁,所以根本无人在乎。查阅资料无非两类人。一类动了真情,想娶妻入门。另一类动杀心,想将其灭口。显而易见,我属于后者。莽古拿起身旁悬挂于墙的锋利宝剑,猛然一挥,直指我的咽喉!剑过之处,风刃凛然。一缕黑发落地,我却纹丝未动。有意思!哈哈哈哈!莽古仰天大笑。收剑,让下人将我拖走。我与筱才人关押在同一处地方,三天一顿饭,每日五滴水。十天之后,他再次出现。和上次一样,命人将我提到书房,让所有侍卫仆人退下。不一样的是,没让我跪着,请我上座。赵华儿,你竟师从……可有治我的法子师父是前朝最强最神秘的刺客。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太多,世人将其名讳视为不祥,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除了刺客这一身份,他还是神医。莽古口中的病,大概就是他吃错草药不能行男女之事的病吧。巧了,师父当时也把治病的方子交于了我。可以。我喝下莽古的茶,但我有三个条件。10次日,我便戴上极重的项圈和手铐,被锁在门庭的拴马柱上,成为大将军府的一条看门狗和任人戏耍的猴子。不能坐着,是能站或跪。上一世,荣贵妃从未下跪,好几次因为体力透支晕到在地上。时辰未到,哪怕她昏死,也不会有人将她领回去。只能烈日晒着、暴雨淋着、风沙刮着,时刻绝望着。我身体比她强壮,从小也在军营经受生存恶劣,然而只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五分之一,便已触碰身体和心灵奔溃坍塌的极限。她自出生便矜贵养着。唯一受过的伤害,也不过孩童时扮演贵妃娘娘时跌倒摔破脑袋。赵华儿,我讨厌你,你害我摔倒。好疼,我最怕疼了。我那时离她很远,并未及时察觉她脚下石块,也因为自己皮糙肉厚,无法感同她受伤的痛苦。那时候如此,上一世亦如此。我约莫懂得她当时为何要抱着我,一同赴死。荣贵妃掀开云辇一角,漏出半张侧脸。视线未看向我。真残忍呢,不知莽古大将军还有这等喜好。不愿回忆过去自己承受的苦难,却又特意来此处看我笑话不,她是想看她的仇人。莽古每日固定时辰从军营回府,荣贵妃许是算好了时间。她的云辇从东而来,迎上西归的将军府马车。东西互不相让。僵持之下,荣贵妃先掀起了帘子。莽古大将军,你我这般有缘,不如请我到府上喝盏茶那边下人贴着轿帘低声嘀咕。又过了片刻,莽古才掀开轿帘做了个辑。荣贵妃乃太子殿下的贵客,莽某不敢界越。莽古择日送请帖到太子府,专程宴请。荣贵妃不再多说。回礼离开。没有从我这里拿到俘获太子芳心的法子,她便将注意力放在朝廷最想巩固的兵权之上。拿下,太子自然对她刮目相看。拿不下,她也会想办法撺掇太子治莽古死罪,权当为自己报仇。只是这般高调做事,她或是忘了自己身处的国家,并非祖国故土,而是敌国他乡。她赐我糕点那日,我曾真心劝告,荣贵妃,请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日后就算如愿坐上太子妃之位,甚至皇后之位,亡国奴的事实和身份都不会变。我们要做的,是复国。我还记得那日的大雨和她默然的眼神。乌云之下,我们都很难看清前路。就像这条东西巷,人潮汹涌,很多事情不会被留意,很多痕迹会被冲走。正如此时,我的手上多了一块白色绢布。布上绣着一把红缨长枪,那是契丹前太子、当今痴傻亲王的长女——昌阳公主的传信图腾。10红缨随风舞,少年马上迎。纵使骑射天赋异禀,昌阳公主亦不选弓箭当武器,唯爱那冰冷沉重的双刃长枪。传闻她十四岁便随父出征抵御外敌,一身水绿战袍,穿梭如影,驰马挥枪,小小年纪便斩杀逃军数名。鲜血横飞之际,回眸似鹰如狼,沉着、敏锐、凶狠。桩桩描述,无论如何看,都似与面前这女子……毫无关系。我体内的迷药还未全散,灯下人看起来更显轻浮郎当。我说呢,莽古大将军竟屈尊降贵来我此处。原是看中今日之头彩,东海鲛珠。昌阳公主一身男装,斜坐于虎皮靠背椅,手玩短扇,衣袖不掩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嗤笑,怎的,要讨来送给哪位新贵挥金阁还有打听出处由来的规矩莽古声震如雷,不怒自威。他背身入席,旁人立刻收起各样面孔,恭敬作揖。拜会大将军。大将军,老夫近日觅得罕见白玉宝瓶,不如……唔!莽古挥手,捏起桌上一竹片,丢于我身前,昌阳公主,赐酒吧。低头,竹片一个鲜红的死字。再抬头,五个白瓷酒杯端于身前。酒香浑厚浓烈,将满屋子油腻脂粉味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昌阳公主的声音从酒气里钻了出来,我知道你,把男人睡死那祸害。到将军府有一阵子了,莽古大将军为何还活得好好的他命真大,死了该多好。她说这话时,权当席上无人。眼尾轻佻,予我一笑。今日被迫为他卖命,若饮下四杯未死,我赐你一次生的机会,如何11死里逃生,是挥金阁奴隶冲杀资格的门限。毒酒混于其中,公主凭喜好予以不同的数量配额,赌命,也赌一线生机。莽古许诺让我见昌阳公主,不曾想到那长枪图腾竟也是挥金阁的悬赏标,这番操作倒也新鲜。世上有太多无色无味的毒,纵然我对它们了如指掌,也无济于事。弄死我何其容易,为何大费周章带我来此玩这些把戏当年新帝登基,契丹满朝任谁都不会相信,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会真心投在新主门下。莽古当即持剑将昌阳公主手筋挑断,以此效忠。从此,公主武才变废材,曾经无比尊贵的耶律洪颜一夜痴傻。他用忘恩负义和恩将仇报为自己铺路扶摇直上,从此互为仇人。契丹皇帝存疑,文武百官观望,都在等他漏出马脚。因而他对我要见昌阳公主高度警觉,我为何确信他们之间仍有联系我要做何我是否可信种种疑惑,绝不是一副药足以当作筹码的。见我许久未动,席上已然不耐烦,昌阳公主眸光一闪,后方跳出个家丁,照着我后背狠狠抽了两个鞭子。猛揪我发髻,喝与不喝喝,我喝。我噙着泪,或更显柔弱。五杯酒,与我拿到的图腾上的红缨条絮一致。短、短、短、长、短。除了画,布上还有词两句,满林翻墨空无物,群雀跃起直指天。言下之意,自然是长絮对应的那杯有毒后背又遭了一鞭,我手扶地,端起右起第二杯。酒杯与我唇齿越累越近,我听见莽古的轻叹。呵,看来他还是在乎那副药的。12一杯灌入,所到之处皆似烈火灼烧。我已很久很久没喝过酒了,上一次还是年少混迹军营之时,从祖父手中讨来的。腊月寒冬,雪花纷飞,营地里束束火把,桩桩皆存思乡心事。祖父,为何战事如此之多祖父将我鬓角乱发捋顺,老茧血痂粗糙刺挠。他说,为争夺资源,为权利扩张。他指向北方,那方土地多为草原和沙漠,不如中原风调雨顺,亦不曾积累大量财富,战争和掠夺是最快改善国情之方法。我不理,资源贫瘠,可以互通往来,为何要牺牲百姓性命。当然,可各国……祖父无法言说,风云背后尽是权谋与野心。一壶酒后,他还是难掩期待,契丹皇太子耶律洪颜主和不主战,未来两国友好往来,祖父带华儿见一见他的女儿昌阳公主如何她是契丹远近闻名的女战士。好!我在空中比划几个招式,孙女也要成为一代英豪。祖父最知我心意,我多想听他再唤我一声华儿,可黄泉之下从未听到我的呼唤,祖父他亦从未来过我的梦里,或许他怨自己身首异处,需等我替他找回尊严。烈酒熏得人娇弱,眼睛如同止不住的洪流,豆大眼泪滴落,点线成片好似那黄泉阴司之河。旁人笑我胆怯如鼠,才喝第一杯就吓得涕泗磅礴。大将军,你这女奴简直弱不禁风。就算过了这关,下一关也定然无望,不如我给你换个战俘莽古迷眼盯着酒杯,全然听不进旁人恭维之话。片刻后,他目光移至昌阳公主,眸中难掩疑惑。昌阳公主正抚手轻托腮,半阖着眼,自始至终毫无情绪波澜,直到有人催促我喝第二杯,才勾唇抛媚,此人已过关。不是说要连喝四杯,难不成询问之人突然哑口,他看向那四杯子,惊讶神奇与莽古一样。他是看乐的惊讶,而莽古却为受骗的惊诧与恍然大悟。昌阳公主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没错,这五杯酒里,只有一杯没有毒。华嫔,你可真好运哪。13四只黄鼠,丧命酒杯旁。家丁端着新鲜的尸体和余下的温酒,绕席一圈。存疑者皆可一试,有好事者当真押来四名女真战俘,命他们喝下毒酒,当场吐血身亡。我认得这个男人,他是耶律陌的暗卫之一。上一世便是他拦下我赐杀耶律陌。他极少以真面目示人,我也是某次比试中偶然刺开他的面罩,窥见到他的模样。暗卫没有名字,在这里他自称莫昆石,以商人身份,光顾挥金阁已有一段时日。昌阳公主的习性和动向早已摸清,为排除莽古送来的奴隶有诈,他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莫昆石赔着不是,身后管家模样的男人第一时间替自己主子周旋。若不是那人兴起时独有的掐指习惯……我都认不出是你皇太子耶律陌。当朝皇太子耶律陌癖好易容,尤爱扮丑、扮老、扮残。常混迹于底层,激怒权贵,自讨欺凌,而后层层向上追究,借机罢免敌对党羽,安插亲信掌握实权。文武百官对此敢怒不敢言,想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却找不出罪状。上一世,我处心积虑才找到一星半点的把柄,虽可引起党羽之争,但不足以撼动他的地位为其他皇子夺权开路。今日他既出现于此,不是为了找昌阳公主和莽古暗中往来的蛛丝马迹,便是循着癖好的腥味儿来的。昌阳公主极有耐心的听完莫昆石的客套话,心情必未受此影响,脸上的笑卷着一层看不清的薄雾烟云,摇扇一指穹顶的金碧辉煌,挥金阁乃王都第一赌坊,最讲究信誉,贵客替我做了证,我怎会怪罪于你。只可惜,您战俘皆死,无人可战,该如何是好。莫昆石面露难色,身后管家立即打了圆场,鄙人愿为家主为战。哦昌阳公主笑容难以琢磨,看模样也是个弱不经风的。你若来战,可免试喝毒酒。14当即多人反对。不少常客在此局,光毒酒这一关,就栽了七八个奴隶和下人。就算当牲畜养着,也要吃他用它府上的银钱,半年有余,未曾赢过彩头也就罢了,还押错注赌输了大笔银子。若昌阳公主执意而为,他们便要将赌债一笔勾销,讨回死去的奴隶。在座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必对我这半残的较弱女子较劲儿。罢了罢了,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才几秒功夫,轮到昌阳公主向莫昆石赔不是,若管家死了,挑一件宝物就当补偿了。莽古放下酒杯,心中郁结化成气血力量,直接将那酒杯震碎。挥金阁好随意,方才才将莽古骗了,如此又诓骗他人,莽某耳里只听见免他试喝毒酒这几个字。莫昆石正要作揖感谢,耶律陌装扮的管家却猛的应承了下来,鄙人愿喝。这……莫昆石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喧嚣之中,阻拦之意,也被耶律陌兴奋难耐的眼神责令退下。上一次如此,是将敌军首级砍下之时。再往前,是被县主打断了肋骨。耶律陌这个眼神我很熟悉,似一股邪恶障气,游离在操控死亡和渴望死亡之间,几近癫狂。十选八。杯子还未尽数而出,他便随手挑了一杯,一饮而尽。不够刺激,又连饮两杯。皆无毒。至此,生口夺食之争才正式开始。朝阳公主身旁一女官,低吟诵唱呕哑之音,凄楚哀凉,犹如沙层爆过后,立身荒漠之中,跪地拨开沙砾细数残草,一颗、两颗、三颗……星点鸦青竟成了暗暗的红,那是战乱纷争的具具尸体。哄!阁楼中心突然下降,四周鼓声轰鸣,密密麻麻的鼓点,从穹顶织成一张网,将人压迫得难以喘气。从脚底激荡身体血脉,好似被人放进沸水里煮,油锅里炸。鼓声骤停,大脑嗡响。呕哑声音自上而下,站到最后之人,胜。黑暗中,走出八人。有男有女,年纪最长者不过三十五,年纪最小十六七,身上新伤叠旧伤。个个都无比精壮。我重金赌这个亡国妃嫔第一个死!跟一百两!我抬起头,腥红眼眸看向一张张咧开歪扭的嘴脸。原来笼中蟋蟀是这种感觉。15蟋蟀困于局中,必斗。将异己咬伤、咬死,方会罢休。这是它们的天性本能,为争夺领地、为配偶繁衍,为淘汰弱者,可从未听闻哪只蟋蟀跃出斗盆网罩,去撕咬那围观起哄之人。我约莫是他们眼里最羸弱的那只,所有人将我和耶律陌围起,逐渐收拢。击倒第一个生口的人,可获一件武器,五锭银两,三日自由身,其主可在定局之前更改筹码,分文无损。上啊!你等旁人做甚,跑起!混帐玩意儿,白吃一身彪。主子们恨不得手中多出一根细长竹竿,戳戳这些过于谨慎的生口们。手中的花生米,大把大把砸在我们十人头顶,我斜前方一人突然猛然向我冲来,三步之后被迎面来的人撞开,二人对峙,剩下六人群攻而来。斜掌还未劈下,另一个拳头已将其撞开。后方一敌跃起直指我的头颅,左侧立即有人抬腿踹我跌撞三尺开外,顺带撞开一人。data-fanqie-type=pay_tag>那斯翻身爬起,欲将我擒在身下,力气方置手臂,便让一女子,弹腿猛提裆下要害。我还未站起,脖子已经被她掐住。她的手掌极小,十指尖如笋,我曾以为这样的手宜女红不宜练武,此时看来是我多虑了。尖锐的指骨,压的我的脖子和气管,疼痛无比。果然,未等我窒息,又一人将我捋走。定睛一看,竟然是耶律陌。上一世我跟他回营帐时,他也如此看我,带着傲居的漠然和不屑,直到我出其不意的扬起拳,重击他的太阳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跪地摇晃的脑袋,此后的眼神才变得温热潮湿。今日,我无意旧戏重演,无奈他已有杀我之意,眼看四周余人都已两两对决,也再无敌手救我出逃,因而我只能假装无打误着,将他治服眸下。而后,又以柔弱之躯,接了敌手五六招数,招招看似命中,实为被我以柔治钢、避重就轻地卸掉了七八分伤害。还借机受了两拳,将肚中的残食悉数吐尽。如此看来,我这只赢弱的蟋蟀总该死了。莽古大将军,你这生口不堪一击,莫怪老夫取她性命。此话说得太早,此人是我的。你等你要再纠缠,速速拿下才是!此时再有物件砸下,不再是花生,而是银锭子。砸在我身上,叫那些人来夺。一个个恶狗般夺来,这次他们不再疯抢,而是更有秩序的将我围打,如乌云一般。围着她有何用,动手啊!蠢货!听见没!不对劲,怎么数人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牢笼般围在我身边的八人,如牡丹花瓣,一瓣一瓣的后仰绽放,我跌坐其中,满眼惊恐,两边眼角多了两撇焰火燃烧般的鲜红血印。16传闻鲛珠是鲛人的泪。今日一见,果然美得不可方物。幽蓝光晕从澄澈珠体缓缓流出,如海水,似月影,浸透整个檀木底座。昌阳公主指腹按着鲛珠滚了又滚,又立起指甲背弹了弹,害它满盒子里翻滚乱撞,稀世珍宝在她手里也不过如此。昌阳公主饶有兴趣,所见之物皆成红色,萨满太巫救了你且不说真与假,我信与否。你为何知她身份,她又为何救你,你倒是与我说说。宾客离场已有半个时辰,我跪在地上,身体保持颤抖,唇齿激战,语不成句。我……不知。那人只同我说,要守护好昌阳公主你。昌阳公主手下的鲛珠停了下来,长期无法抓握锻炼而萎缩瘦弱的手突然从靴子抽出短刀,驾于我咽喉之上,眼中密布荆棘,我虽看不出你如何转瞬间将八人击倒,但绝不是太巫附体。嘴里没一句实话。契丹信奉萨满,萨满一太巫曾助部族首领登顶契丹最高宝座,从而建国建都。她们可与动物通灵、窥见天运、预测未来之事,唯不能以武力护国。我知昌阳公主不会信,我虽尽力假扮,但我如她一样,同为不信。可信与不信,从来是人的选择。太巫说,公主是未来北域共主,她将附于我身体,为公主护法。助你守护疆土平安。助契丹千秋万代。脖子上冰冷的刀,在千秋万代四字颤了颤。昌阳公主善战却不好战,年少老成,在频起内战的各族群之间调和游说,强调民族之意义。虽无人听从,但依然坚持多年。众人以为她想拉拢势力,祖父却对此赞誉有佳——北域涣散,主要因由无忠君爱国之观念,昌阳公主萌生此志,仿佛异世之人。我今日装神弄鬼,以祖父这些军中讯息做赌注,如若输了,她大抵也不是我要寻的人。那再死一次又何妨。守护疆土平安从你一个亡国奴口中说出来甚至荒诞。哈哈哈。昌阳公主咽下笑意,自己的国家都守不住,如何助我国之未来,岂会如此容易改变。而况我如何确信,你不是想借我之力——为你复国铲除阻碍17乱,是我们复国的基础。这一世,或许只有昌阳公主才能掀起我要的电闪雷鸣和风云变幻。她是静谧的火山,爆发之日的滚滚浓烟可遮天蔽日,落下的灰尘可扭转万象之原貌。可复国之艰难,我怎不知道。中原十万军队被契丹骑兵快攻击溃的场景历历在目,我自知无法就算在短时间谋划反攻策略,也无法快速组成反攻力量。我若想为国寻得一线生机,还需要公主之外的更多乱世根本,亦或者如我们一样的各族亡国奴和生口。萨满太巫于我说,公主乃成大事者,公主求天下大和。我若说无复国之心,公主定然也不会相信。亡国奴谁不思乡,但求公主事成之后,能准我回故土祭拜家人。此时,刀已彻底离开我的脖子。公主转身移至窗前,月光悄然依靠她的肩膀,她抬头又低头,侧影愁肠百结,强忍叹息。无夺权之意,无高位沦落之殇,只有错失珍宝的惆怅,如同——我哀叹国破故土沦亡。她的国还依旧,为何眼中已经山河破碎,国家不负存在一般的沉重。她果真如祖父说的那样,好似异世之人。许久过后,她又恢复轻浮郎当。你可对外宣称太巫附体,但绝不能透露其他半句,日后还需为我比试。赢弱不敌,后发制人…这计策用一两次便好,可让太巫教你些新花样儿,万万别让人看出了端倪。我恭敬跪拜,这些并非奴婢控制,奴婢自会与太巫明示。她见我低头顺眼,置鲛珠于掌心掂了掂重量,话锋一转,询问我意,我留你在身边,你总告诉我,此番求见于我,还有什么目的我额头抵着地板,求公主救我亡国女子逃离苦海。给她们一条生路。哦昌阳公主突然抓起鲛珠掷向帷幔,一高大身影闪出接住。莽古果然没走,又或者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他把鲛珠紧紧抓住,此珠难寻,公主何故拿它取乐。你听了她的想法,你去解决罢。将无辜女子分发将领士兵蹂躏,耶律陌这杀千刀的指令,早该适可而止了。如此说来,公主你随意夺取生口性命,又何时能止18此后数月,我又战了二十余次。全城皆知莽古手下的一名亡国妃嫔可通太巫。附体前软弱可欺,附体之后如有神助,以各式从未见过的不明功法,一招制胜。只可惜太巫不喜杀人,因而此人从未获得奖赏,却便宜那群的人,接连几日赢得钵满盆满。以赌营生的挥金阁不仅把彩头珍品输给了莽古,还陪了许多钱,昌阳公主明面与莽古商议将此奴购入,暗地阻止莽古再入挥金阁,昌阳公主甚至动了杀心……酒楼里,说书人妙语连珠。席中有人扰断追问,可是杀那亡国生口不,杀了莽古把那神通生口占为己收。除了困狩之局,还有守擂之战,挥金阁想让此人为自己赚钱哪。莽古每日都会来此喝上两杯马奶酒,闲听民间传闻。我跟了几日,还听到了皇太子与兄弟之间的各种不和传闻,以及他那位亡国女奴荣贵妃与其他妃子争宠互斗之事。中原女子善文斗,契丹女子可不兴嘴上的一套,她们本就不厌恨耶律陌宠幸一个亡国妃子,看不惯其娇柔迷惑模样,加之她常常背刺于人,恶人先告状以此博的耶律陌怜爱,更令人恨之入骨。契丹女子性格刚烈,不出五日便将荣贵妃抓了去打,又命人劫走她的俸禄和赏赐。耶律陌知道此事,不敢此罪这些出生朝廷重臣和大族世家的妃子,知她们善妒目的,便抽出时间轮流陪着,自然冷漠了这位荣贵妃,等他想宠幸她时,身体已经被轮番压榨,精血亏损,虚弱得整个人形销骨立。有人附和了,恐怕原因不止雨露均沾。当然。说书人压低音量,皇太子虽贵为太子,母妃家族势力单薄,又无实权在手,手足虎视眈眈,群臣心中多有疑虑……莽古冷眼楼下,当众议论太子,给本将军拿下。属下遵命。上战场的兵,抓平民百姓何其容易。莽古将这些人送至太子府,禀明事情缘由,半柱香之后,太子府的请帖便送至他的手上。今日便可一聚。莽古大喜。与他相处多时,我已能辨别他的真假情绪。他因为取得太子信任而喜,是真。他恼怒昌阳公主私下更改毒酒顺序,亦是真。争权夺利,从来都是审时度势,看来莽古大将军从前未来,都要熊掌与鱼兼得。昌阳公主对他存疑,是为明智。19莽古特意回府沐浴更衣,命人备上厚礼,其中有我替他赢来的鲛珠,有他珍藏多年的罕见之物。这些年不是他不想与太子皇子们结交,是因为他被焊上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徒的名号,任谁都不愿成为下一个耶律洪颜。他虽有兵权,但无依附,或者众人皆来拉拢,或者任人鱼肉瓜分哄抢。非此即彼。至于公主……莽古被太子礼待为贵宾,居上座,至于公主,一介女流,又是残疾,莫说双刃长枪,就连三岁儿童的长弓,都无力拉开。孤自然不会惧她。孤身为昌阳的兄长,自是关心她的安康。皇太子耶律陌,自上一次在挥金阁之后,多日不见竟果真憔悴许多,脸色暗沉,气血不通。确实形销骨立,但并非纵欲,而是所愿不得。谈话之间,视线不时浮上于我,探索着,好奇着,脸上竟因此多了几分红蕴。莽古心领神会,旁侧的荣贵妃若有所思。这般凝视,犹如千万蚂蚁啃食心肺,窒息欲呕。我恨强权胁迫,更恨不能自主,上一世在耶律陌寝室内被迫与人对战,我亦有想过故意失误死于敌手之下,可故土家人仍身首异处,我若就这样死了,谁为他们入殓,赵家意志谁来继承。我不甘赵家就此消亡于世。苦苦煎熬的日子,我借机学会了耶律陌身边一众暗卫的功法招式,结合中原武学,刺客秘术,融会贯通形成从未面世的武学。而这,便是我自称萨满太巫附身护体,却不被人怀疑的原因。世间一切,因果循环,今日能按耐风暴于海面之下,来日便可翻涌风浪吞没一切。荣贵妃端坐在旁,垂着头,眼角被晶莹泪水浸湿,梨花带雨。爱妃怎么了奴婢听闻太子对昌阳公主的垂念,也想起了爹爹和兄长,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荣贵妃的美很特别,笑颜如月季,愁容似芙蓉,她若落泪,世间所有花都要枯萎。耶律陌看的心里疼,哄着,孤已命人寻,假以时日一定能存到,爱妃切勿过于忧心。听闻爱妃这几日夜夜噩梦缠身,孤今夜为你护法,定能为让爱妃睡个好觉。荣贵妃垂眸想了片刻,赤红着耳根,太子若来奴婢寝室,奴婢才没有好觉呢。20午后日光燥白,无云无风。太子府正厅瓷器琳琅满目,罕见兽首珍皮挂于墙,长排檀木书柜摆着圣人言。既有皇家庄严,也有书香之姿,可偏偏是这次肃穆的正厅之地,耶律太子与荣贵妃,竟当着大将军的面,毫不忌讳的狎昵缠绵。莽古捏着茶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知道的以为不把他当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难堪。我站在他身后,并无忌讳。约莫是感觉到我的打量,二人才停了下来。荣贵妃接着落泪前的话,奴婢在这契丹,除了太子便无亲人。数月前我曾在将军府外路遇大将军,远远一见已觉投缘,今天一看更如兄长般亲切。如果可以,荣儿想认大将军为义兄。莽古假意推脱婉拒,耶律陌恩赐旨意,这义兄义妹便也成了。唤宫女将鲛珠打造成的珠钗,戴于头上,改口唤了大哥,定好了相认的日子,荣贵妃便算有了契丹的娘家人。亦是耶律陌的娘家人。半月前,耶律陌宫内眼线传回了密保,皇帝突发旧疾,皇宫御医和民间大夫,均束手无策,给出半年大限。这消息他既知,其他皇子必然也知。真的没有办法救治皇上莽古关切。耶律陌将嘴里的茶叶吐回杯里,据说中原有一刺客身份的名医,可救父皇顽疾。这番谈话,我与荣贵妃等人均已回避。我听觉异于常人,立于门外,能听到常人无法听到的对话,他们说的人,便是我的师父,他已经过世数年。逝者何处寻契丹皇帝何必救。莽古并没有向耶律陌透露我与刺客神医的关系,也为提及任何谋反的建议,却突然压低声音。我欲后退听之,荣贵妃折返了回来。华嫔,你现如今已是挥金阁的红人,与我说说有何趣事,如何。本宫知道,你无将军命令,不得离开。我替你向大哥请命。21当初是荣贵妃将我送入将军府,莽古调查了我与她的过往,皆是后宫争宠的鸡毛蒜皮,背后两个家族又为政敌,便不再多疑。如今他成了皇太子宠妃的兄长,属下也应主动消除芥蒂,善自处理过往恩怨。妹妹,你看这荷花,独自盛开甚是美丽。姐姐以为你与它一般,无论何种处境都能获得自在惬意。那湖里荷花,不少于百朵。浅红藕粉,像极了当年入宫选秀的场景,无论高门贵女,还是偏远才女,皆着同样的衣裳裙衩,点一色的花钿。那般鲜活灵动,正如如眼前满池的藕粉妃红。人人都是最美的那朵花。却只能跻身淤泥,等那皇座上的人摘取,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做一只蜻蜓。荣贵妃谬赞,奴婢不敢高攀,这满池的荷花都不及娘娘的一份美。贵妃安好,便是奴婢最大的愿望。太子府的两个奴婢跟着,面上的话自然要说得合适,说得好听。荣贵妃怎会听不出我的刻意。她掩嘴笑了笑,摘下园中最为嫣红娇媚牡丹,兰花指捏着花瓣,一瓣儿,一瓣儿的揪下来。满池荷花再娇嫩甜美,也不如这牡丹夺目,就是带着刺,好生可怕。哎呀,流血了。荣贵妃那细皮嫩肉,轻轻划一下便开了口,这花真该死,仗着自己是本土的品种,疯狗一般。其中一奴婢立刻回去找大夫。另一个继续跟着。我身上常备金创药,如若荣贵妃不嫌弃,奴婢可帮你……上药。我拿出药来,荣贵妃眼角遗漏惊喜。穿过弯弯绕绕的水上廊道,命婢女去准备茶果,婢女这才肯将金创药放置于清凉石桌上。湖水凉风,绸缎般滑过荣贵妃指尖的伤口,丝丝疼痛,丝丝清爽。自经历上一世的折磨,荣贵妃早已不如从前那般怕疼了。妹妹如若想帮本宫,不如也来太子府。今日见太子对你多有痴迷,你如今又有太巫护体,与我做姐妹,你与我一起,定能太子服侍得舒舒服服,看那些契丹妃子还如何嚣张。只可惜……荣贵妃怎会不知道,契丹妃子嚣张的根本,是背后的家族势力。荣贵妃想与他们斗,光有皮囊和新鲜的水乡柔情如何够。我拿起金创药,洒一些在手心,吃进嘴里,消除疑虑后才替她上药。荣贵妃,你与大将军结拜为义兄妹,甚好。但你我于深宫之的这年念头,看了太多党羽之争,莫说是结拜的关系,就算嫡亲,又哪有不受权利左右,不算计,不胁迫的。筹码,还需压在自己身上。我今日话有些多了,荣贵妃微笑听着,没有疼痛,她又如往常那般,满是天真和率直。把往日命人将我指甲上的撬开,将鲜血横流的伤口泡浸盐水……忘得干干净净似的。她看了看指尖的药,又看看我的手指,全都细腻平整。妹妹好手艺,更是好本事。上一世你此时早已是契丹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人选。这一世你又能顺利逃脱莽古折磨,成为挥金阁的大红人。而我现如今连一道旨意都没等到。你有何计谋,快快皆与本宫说来,只要能助我登上太子妃之位,本宫悉数听你安排。22荣贵妃从小耳濡目染,见过她丞相父亲的各种围观手段,而她习了最为简单的那种——为了想要的东西,可黑白颠倒,可神鬼皆欺。我见过她的很多副面孔,今日最为真诚。看来,她在太子府真如说书人口中的那般,过得并不如意。容颜易衰,兴致多变,况且游牧民族与中原不一样,契丹嫔妃地位甚高,如若喜欢,她们甚至可以参与朝政商议。若是和亲公主,倒也容易。可烙上亡国奴,被契丹称为生口的你我,还需另辟蹊径。有何办法听完我的一席话,荣贵妃追问。她并非不知,但让我说出来,未来若有变动,她更易诿过于人。与她不必再提复国,动荡纷争于此刻一心想当上契丹太子妃的她有百害而无一利。百年来,契丹慕中原之风。上至军权文化,下至节日习俗,多有模仿,但鲜少习得精义。此间颇多帝王之术,岂是常人所能企及的。荣贵妃深以为然,这确实是良策。可若唯我一人倡言,恐怕会遭人非议。婢女带着御医,端着茶果源源而来,很快便会走上这迂回曲折的水上廊道,荣贵妃急了,一巴掌甩我脸上。快快说来,耶律陌疑心极重,你且受点苦头。我扑通跪地,令荣贵妃挡住我口鼻。你可继续假借思乡,求太子为你召集所有被俘嫔妃贵女,办一场百花会。此会不尊容貌,以才华谋略展示中原瑰宝。届时你再求莽古邀请达官显贵,由你引荐解说传达各类经世谋略。你的地位,必将荣升。荣贵妃生后脚步声愈发靠近,她低头问道,耶律陌近日对我忽冷忽热,恐怕他不会随了我的意,你还有何办法绕了一大圈,她最想知道的,果真还是上一世我如何让耶律陌对我如胶如漆。让荣贵妃杀他,或与他暗卫决斗已然不可能,更别说受封为太子妃后,还要替他刺杀铲除异己。不如试试这个法子这是迷药,你现将他迷晕,后将他绑起,等他醒后用各种你顺手的小东西,狠狠折磨他。他必将对你意乱情迷,不能自拔。荣贵妃紧蹙眉头,惊愕无言。又一巴掌甩到我脸上,大胆,竟敢挑拨本宫对皇太子的情谊。时间刚刚好,婢女刚至,荣贵妃已经霎时变脸,泪流满面,悲伤冤屈。23我被带回正厅时,脸已经被掌嘴成了猪头样,荣贵妃嘴上说的好听,邀我进太子府与她共享耶律陌,实则还是恐惧我夺走她的一切。她借着做戏,将我短暂毁容,既避免他人对我们关系的猜测,还能让耶律陌对我失去兴趣,最重要的是,她听了我的法子,已经明白耶律陌床第之欢的喜好——他可受苦痛,并甘之如饮。为了今夜顺遂如意,她需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悍妇。耶律陌将荣贵妃拥入怀中,手掌不觉用力,气色回转,如此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他不仅乐于折磨人,看人苦痛,也喜欢疼痛带来的快意。异趣为前者或后者,一切视其他初得何等体验与启示。莽古看我面肿如馍,深感失颜,将我呵斥出府,而后由他设宴赔罪,唤自己的亲信部下皆来陪同,向太子讨要教诲。耶律陌兴致很高,应许了。临走前,我看见荣贵妃已经悄悄用力揪耶律陌的大腿,就像揪那些牡丹花瓣一样。选择了深宫,情爱亦是术法。从太子府出来,我先去医馆取药,再到挥金阁询问此战时日,串街走向好一会儿,终于将太子府一句尾随的人甩掉。耶律陌不会轻信莽古,欲从我身上找些把柄,他直觉敏锐,我还真有不想让他知道的秘事。随意挑一酒肆,饮三五壶,便可装醉。醉熏熏挑一条蹲着乞丐儿的小巷,痛快躺下,那些流民乞丐便会将我团团围住讨食。嘴里喊着,酒鬼酒鬼,快给我们钱买吃食。过往人群看到此情景,皆纷纷绕道而行。至此,筱才人便会出现。她如今已是契丹流民乞丐帮最神秘的帮主,亦是我们复国的谍报集合处。当初我答应医治莽夫不举之症时,提出的三个要求,第一个是见昌阳公主,第二个是放筱才人一条生路。筱才人离开将军府的次日,便投河自杀,众人皆看到她沉入水底,被汹涌河水吞噬,尸身等下游发现时,已经肿胀得一碰就炸。那尸体其实是匈奴战俘,她从乱棍毒打之中好不容易跑了出来,还未喘过气来便死了。我与筱才人为达成目的,将她投入冰冷河水之中,利用她的尸身掩人耳目,同为女子,同为俘虏,我们为此,深感愧歉。24身处敌国,命贱如蛆。男子无论年轻年迈,但烦还有一口力气,都被抓去没日没夜的替契丹敲石伐木。干不动了,累死,或者弃于荒野。女人年轻貌美的先被赏赐于人,再被送至官妓。年长或容貌平平者,被送到官员显贵的府中,浆洗衣物,倾倒夜壶,涮洗便器。如若没有被打死,生病挥年迈后,皆会被丢弃在乱葬岗,仍她们自身自灭。筱才人在乱葬岗候了数月,于山林之间找了一洞穴,收治病人。拿着我给她的那些草药方子,每日在山野间苦寻,反复调制,自验药房,硬是救活了数百人。那些活下来的人,以她为尊,做她所做。流民乞丐帮自此形成,行动不便者分散藏于深山,腿脚灵活又善扮百态者,则留在城中,以身残之姿,秘查消息,联络同胞共脉。北域的日晒甚是毒烈。筱才人现如今,黝黑得脚下泥地一般。眼角晒出了褶子,嘴唇干出了血痕,那头无比油亮的头发挂满了蜘蛛网,干枯如草。花一样的年纪,看起来却像年迈四十有余。筱才人,月余未见,你又粗壮了许多。我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很快将手叠在我的手背之上,精瘦的手指,宛若根根铁杵。月光之下,她对着我被扇肿的脸看了又看,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来,我最近验配的药,活血化瘀效果极佳。近日不知为何,送出来的人身上多为棍伤,我仔细查验,伤痕极有章法,更像练兵。除此之外,还有中毒迹象。筱才人又看了一眼四周,方才几句对话,已经看了三五回。这般警惕,是多少次追杀逼迫而来的啊。我翻掌握住她的手,不怕,如若有意外,我可以保护你们。她听了我的话,欣然点头,华嫔,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挥金阁的秘密你可找到还未。挥金阁虽说是消遣之地,但规矩极多。许多地方不能随意走动。但如若你执意要进,昌阳公主也会命人拿来钥匙,欣然打开,任意察看,里面多为珍宝和酒,香味厚重。我随莽古进去时,隐约闻见一丝药味。这个药味,与筱才人在乱葬岗发现的尸身布料味道一致。筱才人画下那人模样,左眉毛、右下颚,有两颗黑色痦子。我曾以他一同比试,那日他分明被人捅死。可筱才人却发现此人伤口已被得当处理,曾被悉心照料,腹中有充足食物,死因并非刀伤,而是伤口发脓。伤口过大过深,又恰逢城中消炎药品断供。多事之秋,风已吹至。25潮风起,大雨至。满城医治刀伤的药,忽于一夜之间无处可寻,任何所需之人,皆要拿着官派郎中开的方子,到衙门提谍备案才能买取少量。王都之中,除了军营武馆镖师,就属挥金阁所求最甚。挥金阁以生口互殴打斗为营生,今日断胳膊,明日肠子漏于体外,后日许是戳瞎眼睛,其余的刀剑划伤,更是数不胜数。但烦伤势可控,无论身契在谁手中,都可得到挥金阁救治的许诺。伤势过重,便直接喊开挑夫扛走,弃于乱葬岗。如此而来,挥金阁于城中数家大药房做了长期生意,由他们将治伤之药,定期送往挥金阁。原本只是一旦寻常买卖,偏偏让耶律陌发现了端倪。数月前他假扮管家与我一战,让我一拳打得胃出血,他从挥金阁取了药,发现药效极佳,竟比皇宫的还要好,于是他假扮药童,想要那方子,无奈与挥金阁做生意的医馆皆无方子,各家只管送药材,配药最终由挥金阁完成。耶律陌又算了挥金阁的人数与用药比例,受伤人数远大于用药剂量,怀疑昌阳公主有意储备之伤药品,是为古怪。而后顺藤摸瓜,发现挥金阁不仅药量过甚,粮食用度也极多。便一声令下,便将挥金阁包围。比头顶乌云还要黑的,只能是太子亲卫。他们一席黑衣,手持黑柄长剑立于挥金阁四周,雨滴狠砸入眼,也不会为其所动,持息静观,任一只苍蝇也逃不过他们的掌心。我越过身前莽古的背影,越过太子亲卫的黑暗重影和雨雾,看见昌阳公主领着一众下人,匆忙而至。为了不怠慢皇太子,她还特意换回了女装,时间过于紧迫,发髻梳得有些凌乱。昌阳拜见太子。说罢,无惧地上污水,行跪拜礼。未得令,便久久不抬头。抵着地板的额头浸泡于地上污水,天上雨水打湿压乱了她把头如云青丝,顺着头骨下颚倒灌眼眸和鼻孔,呛得她窒息。孤听闻你这挥金阁珍宝无数,金银如山,圈养生口猛将无数。难有雅致,未知孤是否得幸,得以入内一观。昌阳公主不能抬头,雨水倒灌到她嘴里,太子稍待,臣妹立即命人备办妥当,再迎……不必了,你且在次候着,孤看着办。臣妹遵旨。昌阳公主又一叩首。耶律陌从她身旁略过,厚重广袖猛抽,打下她厚重的发髻,一时间青丝如瀑布,滑落横流积水之间,甚是狼狈。若不是那一闪而过的如炬目光,恐怕我也要信了她的欺软怕硬,软弱无骨。论演技,她不逊于我之下。26耶律陌带十名亲卫入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出来几人将昌阳公主身后的半数下人全部带走,阁内传来惨叫。痛的好似抽筋剥皮。昌阳公主倒吸一口气,踉跄要起,膝盖还没离地,垂下头颅还未仰起,便让亲卫便从后狠踹了一脚,将她打入污水之中。再使那剑格戳她的脊梁骨,叫她痛呼不已。她是个硬骨头,挣扎了几番,寒剑出鞘,横在被青丝粘黏包裹的项首之上。皇太子有旨,余人勿得动弹。违者格杀勿论。围观百姓窃窃,哪怕是落魄公主,好歹也是皇室,这亲卫好大的胆子。小声点儿,皇太子现如今得了莽古,便是得了半个契丹,公主又如何,若他不满,当地那位……照样可。莽古这人,可真绝情哪。他于高马之上,目空无物,比起当初挑断昌阳公主的手筋,如今受辱颜面扫地,好似根本算不上什么。我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他们合计的戏码,还是真实的决裂反目,只觉得,这雨水揉进我的眼睛,刺痛又憋屈。我曾以萨满太巫之名,许诺护她平安,亦想重见她驰骋战场的英勇之姿。或利之诱,或心之盼,此时我若不以身犯险,又如何取其信任,寻得一次机会电闪雷鸣,惨叫跌宕,昌阳公主以死相抵,执意相救挥金阁无辜众人,亲卫数刀挥下,公主尊体血水混入泥浆积水,百姓掩嘴惊呼,不愿直视,我念着不知何意的咒语,高耸肩背双手,化做雄鹰于长空之中闪躲云层,盛邀风水助兴起舞,动作轻柔,实则暗藏力道。先令身旁侍卫跪地,借他后背蹬至莽古至马背。未等莽古察觉,我已轻点他肩膀,一跃飞向昌阳公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不仅快,还力大无穷。两招点其血脉,一众毫无防备的亲卫无法动弹,五招之后,我已将欺虐昌阳公司那厮膝骨打断,掐喉举起。在他的惶恐之中,我低吟诵唱,储君亲厚,我朝所望。岂容尔等败坏储君至威望与前程!劈天闪电,撕裂长空。银光爪牙之下,那厮满眼红血丝,在我重复低吟中逐渐张嘴翻眼,昏死之前,我一掌将他打出三米之外,那厮恰好摔在正要出门的耶律陌身前。储君亲厚,我朝所望。储君亲厚,我朝所望!我撕扯着嗓子,高声呐喊,如异世之音,说予大地与高峰,说予蠢蠢欲动的皇子大臣,说予宫中手握至高无上权力的那位。片刻之后,乌云尽散,破开的云层倾倒九天光耀,将耶律陌、昌阳公主与我,笼罩其中。此情此景,俨若我有通天之力。27卷起风起,自长袍到帽子,层层吹起,拨弄树叶和飞鸟,将乌云自西向东,将此情此景,推向王权中心。雨后的阳光长满了尖刺,射入眼眸扎得疼痛,坠入积水,搅出土腥闷臭。神明与异相,并现于世,围观百姓不约而同跪地朝拜,祈求萨满太巫还有风调雨顺,家宅安康。我出神看着,脑中所见之情景,却是娘亲牵着我的稚嫩小手,行走葱郁翠绿的阡陌田野,向农户长辈问好,扶田埂孩童跳过三尺虚空。丰收之年,我们也会跪地祭拜土地,感谢天地之恩,恩赐五谷与生命,同祈求阳光和煦、雨泽滋润,年年岁岁皆能五谷丰登,平安顺遂,如此简单朴实的夙愿,却因战乱兵戈化为泡影。战争是祸害,但我既决心要复国,兵戈相见绝不能避免,生命平等,如何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减少因仇恨加剧的迫害一片温热黏稠打我脸上,被耶律陌砍下脑袋的脖子,滋滋往外喷涌鲜血。我看着地上的头颅,睁着的双眼神情,依然可断其对耶律陌的忠心耿耿,但又如何他活着的时候,便是死人一个。主子从不将他性命当作性命,哪怕是是护卫他周全的亲卫战士,更别说无权百姓与乡土村民。耶律陌漠然丢下满血长剑,好似捏死一只蚂蚁,伤害公主者,杀无赦!昌阳公主因为孤的大意受伤,孤自有责任,今日起你便入住太子府好生照料,等伤势痊愈再经营这挥金阁罢。至于这位华嫔娘娘…耶律陌特意唤我封号,暗讽我亡国之辱,既有幸被太巫选中,便好生为契丹祈福吧。莽古,还她身契。莽古并无反对。他正需一个合理说辞,还我自由自身,为他的难言之隐,速速找回药引。昌阳公主被带走的半旬,挥金阁依然被围堵搜查,几处厚墙被打穿,地板亦掘地三尺,宝物一扫而空。耶律陌疑心昌阳公主私藏豢养一批奴隶生口,暗中培养成战士,待时机成熟之日,为其父夺回皇权。他猜想本应无错,但劳师动众如此之久,非但寻不到半点藏人踪迹,还闹成王都一大笑话。朝廷之上,更是有人借题发挥,参他好大喜功,不务正业,更是将其昔日假扮各类身份,寻意滋扰陷害良民打压官员之事,秋后算账。耶律陌恼羞成怒,他直闯耶律洪颜王爷府搜人,生口一个不见,却意外寻得挥金阁多余的消炎药品和粮食。药品尽数打碎成粉,五谷悉数铺在床榻之上,被洪颜王爷视为黄土与沙砾。洪颜玩的开心,虽憨憨痴痴,但他知道这份礼物非女儿之安排。28耶律洪颜是真的痴傻,不用诊脉,远看便可断定。铜镜前,昌阳公主为王爷梳发,他胡须发丝发白,面相和蔼,是个慈祥的老者,正如祖父形容的一样。当年如若他顺利登基当了皇帝,如今又应该是何景象思虑何事如此专注。昌阳公主越过我,拿过发髻金钗。王爷差点将皇太子耳朵咬下,皇帝非但没有降罪,反而斥责了皇太子。皇太子命我送来的赔罪礼,此外还有黄金百两,用于修缮挥金阁。莫非宫中那位有把柄落在王爷手上。公主既已准备就绪,为何迟迟不行动那扶发的手顿了顿,彼时王爷也轻搐好似点头,催促昌阳公主要一个答案。金钗危险,女儿替父皇分忧。父皇仍如年轻时那般俊朗非凡。铜镜里的老人笑颜如孩童,她这才转而问我,华嫔以为我要作何我从怀中拿出银针,缓放于三尺之外。又拿出一个专做弓箭的紫檀木,制作马鞍的皮革,以及战俘身上的一块布料。掌心于上,从左到右依次划过,公主做那么多,无非是希望王爷平安顺遂。王都再好,也不适宜养病,不如带王爷寻一处山野安享晚年。经此一事,皇太子已容不下他们。只要他们在一天,他便被朝廷笑话,他想不通父皇夺王权,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还下旨护他周全。此话是皇兄让你于我说的我走便是。得到允诺,匿于室外的暗卫才离开。我与昌阳公主神态皆改,你如何得知昌阳公主起身,将桌上之物细细检查。我让你监视莽古,你竟查到本公主头上了。就算你得到我所有的东西,也不可能复国。她言辞凿凿,仿佛长者回望历史。让人不由得相信。你们的国,百年之后便是连国号都无从查证。29惊天旱雷,炸裂黑幕。一道又一道闪电化作幽蓝之剑,横劈皇帝寝殿,惨白光景映照惶恐颓相。站着的那几位故怀鬼胎。跪着的御医神医,齐刷刷缩着脑袋,窗户缝隙溜进一丝风也使等惊颤。皇太子命我为皇帝祈福,我亦跪地两柱香,身旁是莽古大将军,照常我们都不应出现在此,皇帝并未,皇太子此举野心昭然可见。整个契丹竟无一人能救我父皇,通通拖下去!父皇,儿臣请来萨满女巫,请父皇准确她为您祈福做法。耶律莫握住皇帝忽冷忽热的手,掌心传来微微震动,凑近一听,只有唏嘘气管之音。皇帝说不出话,旁人依无法辨别,耶律莫似有所闻,嘴巴一张一合,按他的意志传了旨意,父皇口谕,传萨满太巫入殿祈福。入宫之前,耶律莫给我带了两句话。其一,请太巫附体断一断皇帝病因及命数,其二,将病因嫁祸给昌阳公主。便说,昌阳公主因怀恨在心,意图谋反,特以挥金阁为联络点,买通朝野官员,安插线人习作,暗中下毒,才令皇帝身体每况日下,直至卧榻不起。届时莽古大将军会将证据呈上,号令部下立即将昌阳公主及王爷一并拿下。数百名将领已于一刻钟前抵达皇宫外,十万雄狮驻扎于皇城十里之处。王都变天在即,人人听见雷声响,家门紧闭,待雨坠落。我亦等待雨落。萨满太巫附体本就是谎言,但我若随了耶律陌的意,便也等同告于他真相。但我若不照做,恐怕宫门连都无法踏出。我念着宾白,于关键之处,借闪电指引,将词做了更改。皇上的病候难存,是为毒蛊。毒蛊的根源,是耶律洪颜,他与皇帝有生死之契,他若死了,皇帝你亦活不成。此话怎讲耶律陌抽刀,欲将我嘴巴削去。一众皇子神态惊喜不断,内官更是向我扑来,萨满女巫每次附体现身,都有异相奇观,今日也不例外。我用尽全身无力,一拳打向御塌,皇帝震出一口黑血,床底掉落几只草人,我的脖子,也叠起了好几层冷剑。若不是那皇帝突然开口,我约莫已是死人。30将皇帝的命捆绑耶律洪颜的命,一箭双雕。可护其,亦能杀其。耶律莫面上妥协,实则怀恨在心,满城内外布下眼线和暗卫,监视昌阳公主的一举一动。时常使唤地痞流氓到挥金阁扰乱,莫说倒腾一些生口,就连正常营运都无法维持,府上下人也接二连三离奇遇难,昌阳公主为护王爷平安,只能忍气吞声,多日不曾见到出府邸,再寻人时,已静离王都。那日我为莽古外出寻药,深山中瞥见杂草藏血,循血迹而觅,在巨石狭缝发现昏迷的王爷,又依虫鸟飞掠而过的迹象,寻见被暗卫追杀的昌阳公主。公主手筋断后重接,无法重握武器,好在她脚下轻功了得,手握短匕,借地势之险,古树生长之无序,拦阻好几次致命攻击。身有残缺亦如此了,昔日之威猛飒爽更是难以想象。但这样闪躲逃避也中有体力耗尽之时,况且幕后主使绝不会只派一人暗杀,那偷袭之人已从昌阳公主身后逼近,看这身手,是耶律莫最得力暗卫莫昆石,上一世困兽牢笼之中,因身体强弱悬殊,无空间施展,几败于他。今日密林相遇,女性身段更为柔软灵敏,定然不会重蹈覆辙。昌阳公主青衣飘飘,左右黑衣飞袭而来,拖拽树叶残碎飘零,我自上而下,一剑将莫昆石挡了回去,他回击之时,我已脚踩树干细枝,闪于他身后,照着后背狠狠一刀,而后又拉开距离在细枝之间穿梭。莫昆石亦有一身蛮力,追于我身后,将那树枝尽数削砍,开出一条道来。眼睛只盯眼前,必然漏出空隙,我翻身跃起,从侧挥到划去,不容他抵御,血已随我刀锋之气飞溅。男女之体格固有差距,但智慧并无所异,只要计谋手段,能因敌灵活改变和调整,亦能取胜退敌。今日能胜,因上一世经验,也因莫昆石轻敌,我易容,但身份未改,仍是女子身,他盯着我的裙幅,嗤之以鼻,女的,也想拦我31另一暗卫亦死于我的刀下。我抽刀而出,将他尸体踢离昌阳公主,自负男子,有两处不自知,一是以为女子不如男子,二是将女子当作派遣之具,凌虐我等尊严和身体。那厮喉咙冒血,嘴巴亦被污血堵塞,他两手捂着伤口,瞠目仰视我的剑,一说话,喉咙喷出滋滋的气管声。你想说什么让我住手都要死了,少了一个部件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到地府里风流若非见色起意,他不仅不用死,还能回去于耶律陌领赏。如今倒好,如此惨状死在这里,待日后待人发现,这般惨状也还能浮现些许故事来。华嫔,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你认出我来了好在来得及时,她并未受到伤害。走,找个安全地方再细说。我们合力将王爷抬上马,将周围弄出各种不同的脚印,抹去逃离方向。寻一山洞安顿,寻来草药为王爷疗伤,王爷身上的毒已被我清除。洞穴内,枯草焚烧,照的人影硕大,昌阳公主起身向我行礼致谢,我亦摘下易容面具与她坦诚相待。昌阳公主,为何你如此确信,我国不复存在为何你已做好一切准备,但迟迟不肯对皇帝和耶律陌动手仍是这两个问题。昌阳公主将几根细小枯枝丢尽火堆,看着它被焰火吞没。那火焰也似要烧尽她的眼眸,烟波闪烁,剧烈摇曳。她嘴角堆起无奈的笑,推出几丝淡淡的细纹,我生于两百年之后,乃契丹流亡末裔。32昌阳生下之时,契丹已被女真覆灭数十年。北方各族战乱,她为活命练就一身本领。最拿手的便是骑射与长枪。一次围剿中,她腰腹重伤,身死却复活之两百年前契丹逐渐鼎盛之际。她这具身体亦叫昌阳,为彼时太子之女。族老曾说,契丹国亡之因由为皇权分裂,兄弟残杀,无民族之心。我几经干预,收效甚少。父王心慈,为救兄弟行生死之契,不曾想会被夺取王位。他见我被莽古挑断手筋,深觉有愧,一宿未睡,失了魂魄。王爷身上披着的外袍,一角滑落于肩。山洞夜里风寒,昌阳公主怕他着凉,不时关注着,轻轻拉上那衣袍,又将火烧的旺一些。莽古事后于我多翻狡辩,此举的用意。我不曾信他,但需要留一个储备。我笑笑,莽古实同墙头草,他亦将公主王爷作为后路。他今日投靠太子,想必是见你迟迟没有夺位之意。没错。昌阳公主被火光灼烧过的眼神,好似多了几分铁血,他野心之大,不止雄狮武将。父王身体有恙,我就算成功谋反逼供,亦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皇太子无心为民为国,其他王子亦……族老与昌阳公主口诉的历史里,没一个能挑起契丹发展大梁。因而她屡次期盼,他日王爷得以复常。她将国的期盼寄托于此。为何非要选一个男子我打断她的思绪。昌阳公主有勇有谋,能带兵出征,亦能笼络人心,何不由你,但此重任,负此国运。你既已知国会亡,更不应优柔寡断。近日耶律陌能派人杀你,他日其他皇子也能,你若死了,如何对得起上天予你的时空调转。我与她约定,将王爷与皇帝缔结生死之契告知诸位皇子,如若有人未动杀心,以国之大局为重,力保皇帝和王爷活着,避免国内之纷争,昌阳公主便可继续以古训之道,助其夺得大业。反之,她以女子之躯,力夺皇权国运。33答案已至。所有皇子都急不可待的希望他们死。皇帝和有先王遗诏的王爷,最好同时消失,铲除后患再夺取王位。瓜分契丹天下,夺回土地实权,哪怕契丹倒退回游牧时代,也在所不惜。皇帝下旨势必将王爷与公主找回王都的五日后,传回两人跌入悬崖,无处可寻的消息。又过了三日,找到两具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惨露白骨的尸体,经衣物查证,是为王爷与公主。那一日,恰逢我为皇帝祈福,他突然发疯似的大喊救命,犹如数十条野狼大虫撕咬啃食,惨叫不己,痛不欲生。断气之时,身体扭曲如同高处跌落一般。皇帝驾崩到新皇继位,太子需守孝三十日,举国哀悼,禁行诸戏乐之事,偏偏皇太子罔顾国礼,依了荣贵妃的意思,举办中原才女思辨会。对外宣称,亦是哀悼先皇之举。满朝文武百官,各城百姓乡绅,皆以为又是俗不可耐的赏花品酒戏美女,却被荣贵妃端庄郑重的开场敬白,夺了好感,顿改旧观。荣贵妃着了一件融合中原图样和契丹民族之风的长袍,娇艳得如同那艳阳一般。她已熟练掌握驭父之道,折磨耶律陌的器具拿的多了,手上也长起了茧子,力气与体格也有多渐长。在太子府还与其他妃子大打出手了好几回。原本那朵娇柔的,长出了铁掌叶子来。诸位!我与皇太子承先皇之志,召集各族有才之事,学百家之所长。无论出身,只有助民良策略,皆可参会。今日请来中原贵女,为诸位共享宝贵见闻与习得,工画诗文、林业牧羊、架构修筑,乃至商贾贸易,皆可辩论。首位登台的是茹妃,那个将屎尿污垢反复泼到我身上,身体伤痕累累,亦不曾自尽的女子。许久不见,她瘦了也黑了。身后是一批驯养得乖巧伶俐的汗血宝马。她的父亲曾是马政官,马匹繁殖、资源调配,朝廷多少,军队多少,乃至驯养与调教,茹妃从小言传身教。契丹骑兵所向披靡,一半功劳都得归功于马,既如此,耶律陌这只手,也是要伸过去的。荣贵妃听从我建议,挖掘我朝贵女妃嫔之才华潜力,送往要职辅助支援,以便为耶律陌在契丹各重要领域安插亲信。这样把戏,其余皇子与百官怎会看不破。耶律陌除了莽古,再无筹码。这些亡国女子,能做甚伺候我洗脚差不多,哈哈哈哈。身边的男子毫无遮掩谈议。莽古不知道何时走进,宽大手掌往那几个说妄语的男子头上一扣一推,为什么周围腾出空来。华嫔,你果然医术了得,我方才试了三次,雄风不减当年,哈哈哈。可否再许我一些神药,我好再消遣消遣。我从口袋给他拿了一些,叮嘱道,大将军身体才复原,切记不可消耗过度。因为——会死人。34莽古大将军身材魁梧,也算一表人材,下颚那道疤,虽令他看起来较为凶狠,但身份加持之下,也不乏许多女子对他暗生情愫。昌阳公主当年也为之动了心,才让其有了挑断手筋的机会。她曾心慕于他,亦恨他。随父出征的日子,他们也曾经彼此照拂,然而,得知昌阳公主与王爷与殒命之时,他脸上找不到一丝难过和悲哀,比起他们的命,他更在乎昌阳公主这些年计划谋反,所准备的武器与士兵,他到挥金阁与王爷府找过数次,向我盘问数次,我同他说,昌阳公主所谓的谋反,不过是气话,她心属于你,便胡乱扯了一个,以防与你断了联系。绝不可能,我如何察觉不到他怀里搂着美人,又是个新面孔。自从他的男人之力恢复,将军府夜夜笙歌,满城的女子都知道,大将军是个猛人,欲求不满,上瘾一般,想上天入地的都来寻他。我计算着日子,他如此彪悍的身体,将药效吸收进身体,经反复阴阳和合,最终转化为毒药,约莫也要数十日余天,或者太子登基之日。这副毒药,是昌阳公主对我的托付,亦是我对荣贵妃上一辈子遭遇的报复,可毕竟他手握重兵,死的太快、太突然,都会引发朝野带来巨变。如果能够克制隐忍,毒药不会加速形成,他亦能长久活命。华嫔,本将军问你话呢。昌阳公主毕竟被将军伤过,这些年将军也不曾想过为她报仇,或娶她为妻护她周全,她必然隐去心事,不让你察觉。昌阳公主从未与我说过此话。我打从自称萨满太巫附体,谎话随口能编。再动听之话,我亦能说出口。莽古听着渐渐放开了怀里的女子,命人拿来冷酒,一杯又一杯的喝。这酒的味道,如挥金阁的一样,浓烈芬芳,酒不醉人人自醉,莽古呵退时候下人,我确实不是个男人,为了保命牺牲最爱的女子。我想过要反,但我……我连密函都写好了,拿着密函就能调兵遣将。我与你说这么多有何用,昌阳已死,我……不,我如今已无恙,可娶妻生孩。莽古,他是清醒的。他亦不相信昌阳公主已死,密函是诱饵,但他也想要皇位,是为真。35荣贵妃召集的中原才女思辨会甚是成功。第一场之后,又办了三场。昔日被残暴对待的亡国妃嫔,在不断展示出契丹这个民族难以企及的智慧和文明后,获得重视。摘掉亡国奴和生口这个名号,统称为才女。以往亦有男性俘虏,想以此获得敌国尊重,结果却适得其反。女子可温柔如水,可洒脱活泼,更为通情达理,更懂得融会贯通,更擅长用不同视角,揭露他国经久不改之弊端,委婉巧妙,非但没看低嫌疑,还多有抬举之意。各种技能也是真心传授。各核心要职,大家士族都远接纳才女们,为其授课解惑。荣贵妃向耶律陌讨要了一座府邸,位于城西一处寺庙旁,供所有才女居住。才女心善,所有银两常购置米谷,熬成稀饭,揉成馒头,于初一十五流民乞丐派发。雇主见此善举,亦有所感染,又腾出些许伙计缺口,招那些穷苦之人讨个生计。全城一时气象万千,生机勃勃。耶律陌还未登基,已获百姓拥戴,每一句夸赞皆重如千金万两,将耶律莫举上皇位,将其他皇子逆反之心,压制深渊谷底。皇子们联合东西联军,意图结盟谋反!为以防万一,莽某可悄悄前往东部,将兵权取回!莽古试探到。耶律陌应许,你留下半数人马守在王都,我命亲卫与你同去,带你拿下东西联军之日,便是孤登基之时。华嫔。耶律陌眼球一转,你替孤问问萨满太巫,孤登记那日,能否请天神下凡,布施异相,普照天下我庄重叩首,是。那日天神自不会下凡,你眼前的莽古或者几位皇帝,或会带着黑压压的部队,反转天地,偷天换日。36三个月之后,耶律陌终于等来莽古班师回朝之密函,兵符到手,东西两只盟军已被掌控。从中还搜出个各皇子及其党羽意图谋反的书信。莽古此行将带着兵符和书信,为耶律陌登基铲除一切障碍。契丹西北地界有条山脉,筱才人日日站在山尖,向王都眺望了数月。一只腕上有疤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之上,朝阳背身而起,群鸟飞起,画出滔天笔墨。这一日,大家都等得太久。不仅是我们,还有他们、他们、他们,在各个角度等待重现天日的,许许多多个他们。跪,拜。新皇登基。内官自宫殿向外层层传话,传至最后一人,突然变了音调。新字还没说完,啊字已从头顶百合蹦塌。他重重摔在地上,被剑劈开的眼睛,倒映着百官惊慌逃蹿。莽古反了!他带兵杀入皇宫。身后不仅他的南北联军,还有投靠于他的东西联军,众皇子也被压在期间。宫中禁军只有数千人,抵死相拼也在片刻之间被莽古的铁骑摧毁,从宫门走到皇位,用不到半刻钟。滚!莽古脚踹横死在大殿门槛的内官,一剑挑起继位诏书,原以为的黑字红印子竟不见踪影,哈哈哈哈哈,莽古你果然想要孤的皇位。爱妃你瞧瞧,孤与你说他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奴才,独有一生蛮力,砍砍杀杀可以,治国我呸!耶律陌是真的癫。莽古亦不跟他废话,上来会想给他一刀痛快。不料身后居然冲入一只箭,欲要刺穿莽古心臟。杀啊!西北联军假意归顺莽古,实则伺机反扑。待莽古以为取胜之际,将武器对准莽古的南北联军。同一时间,莽古军队有半数人掀开头盔,露出发髻红绳,他们也将剑锋对准莽古及昔日战友。没想到,皇子们真正结盟的人竟然是耶律陌。三方开杀,喊杀声中,耶律陌牵着荣贵妃的手走上皇位,召我起式祈福,敬告祖先,新皇登基。荣贵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掩鼻挡住阵阵血腥。刀剑无眼,我从预先开好的天窗,一跃飞上屋顶,跳起可读成诗句的舞,古人有言,鹬蚌相争,黄雀在后。37契丹骑兵,在平原之地尤为堪称无敌。若不诱敌深入这王都,又纳入这皇宫之内,怎么还不跟他们将在寸土之间,怎么牵走那些英勇战马。皇子们的东西联军,与莽古的南北联军,实力不相上下,抗争之时,又来了一波增援。竟然是我亡国的将领,人是不多,仅有百人,领衔的竟是荣贵妃的丞相父亲和三位兄长。父亲荣贵妃哑口失声音。上一世苦苦等待,这一世苦苦寻觅的四个大活人,竟然就在这王都之中,藏匿于某个皇子府内!耶律陌亦是没想到,夏丞相的露面,让他警觉。未在计划之内,皆为诡计与变数,极具危险,极易失控。皇权争夺关键时刻,所有阴谋都只会指向他的皇太子身份。不好,他们要反。耶律陌甩开荣贵妃的话,欲从旁侧逃走,被夏丞相的部下拦下。莽古也逐渐失势,抵御艰难,一来他南北联军自从攻下中原城池,归朝后疏于训练,二来体内总有一股逆转之气,阻碍他运功发力。他自保都难,更别说要杀耶律陌了。耶律陌此事处境,与莽古一半。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荣贵妃冲到夏丞相之前,被将领用刀拦下。这次面孔她都认得,从前唤他们叔叔。父亲,皇太子是我的夫君,你就当为了荣儿,不要夺走他的皇位。他当上皇帝,女儿就是皇后了,您不是常常教导女儿,要成为皇后,为家族挣得荣耀。女儿,就要做到了啊。夏丞相将衣袖甩于身后,荣儿,不要胡闹。耶律陌必须死,否则他投靠的皇子如何有机会。将荣儿给我拖回来。我不!父亲,荣儿求你了。放过太子,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夏丞相不为所动,他身后是人亦无耐心。只是指头轻点的功夫,耶律陌已身首异处。荣华妃普通倒地,呆坐了好一刻,突然爬到夏丞相身前,拽着他的衣襟。她眼里的泪,抽走了所有神志,使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父亲,女儿苦寻你,你为何不出现女儿受苦受折磨时,你为何不出现!你一出现,就夺走女儿的一切,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38女儿,于世家大族的算是什么女子,于家国天下又算什么荣贵妃字字句句,揪得我心痛,我等自从出生以来,便规训要如何笑,如何言语和坐卧,要嫁人离家,要孝顺公婆,伺候丈夫。要以家族荣誉为重,要知书达礼不惹官司,要按序生儿育女从一而终。诸多条件,无一条以我等所欲所想为初心。这个世间如何变化,要变成何种模样,好似皆与我等无关,却又不断逼我我等,归顺与服从。从今往后,我们皆要凭心而动,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天下。礼炮呼啸直上,青天拉出细长硝烟云雾,与那滚滚白云遮蔽骄阳,将整座皇宫之笼罩于阴影之中。声音就在头顶,速查。夏丞相向算无遗策,今日每一步皆被他猜到了,按说此时应向群臣宣告大将军谋反,皇子们救驾有功,皇太子为护胞弟惨遭身亡……可如今,他们恐怕都走不来了。瞬息之间,皇宫四周飞入数百燃烧的火球,朵朵鲜艳,朵朵绽放。火球以真丝和棉布包裹,燃烧极快,坠落破裂,炸出粉尘棉絮一般毒药,滚滚燃烧,极细的毒草粉尘,随风升腾,钻入拼杀呐喊的喉咙和伤口,陆续有人人晕阙昏迷口吐白沫。此毒之中,便有山野丛林杂草丛生处的铃兰花。形如裙摆,通体凝液紫,风一吹好似奔跑的少女,宛若天仙一般。如此娇俏常的小花,常人怎么都想不到,她们竟藏推翻巨人的实力。毒药我较为熟悉,但女工不如筱才人,这些小东西是她带着各族流民数月不间断缝制而成,用的都是我各处作法,受人供养的上好布料。快掩住口鼻!前往高处!禀报丞相,我军已有半数将领昏倒。契丹的这两个联军,纵使仅余半数之一半,亦极为恐惧的对手。硬碰硬必然死路一条。投毒仅是第一步。夏丞相带着皇子走了,宫殿无风,毒气难散,现如今唯剩下荣贵妃,她的泪倒映着背离的父亲与兄长。吃了这个。我将解药置于她的嘴边,我带你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父亲既已做了选择,你亦要替自己做选择。我们非但为人之女、人之妻,亦为自己。39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背着荣贵妃,往毒雾最浓之处奔走。按计划,下一轮将是弩攻。利用风向下毒,将人赶至高度,就像田间燃烧稻谷围堵田鼠,引诱其走入陷阱。远处那些是什么不好,是弓箭!错了,那是诸葛连弩,昌阳公主的挥金阁,数年来悄无声息炼制的武器之一。连弩杀伤力极强,中原对抗契丹骑兵之有力武器,昌阳公主生于两百年后,彼时的锻造技术卓越超群。她表面锻造生口手铐脚链,实际专研更为精妙的机械巧设,冶炼用料提升射程更精准。当初耶律陌几乎拆了整座挥金阁,却没有查可上升下降的格斗台,连弩的一部分部件,就藏于其中,其余藏于赌桌席位的地下暗阁。昌阳公主赌的就是常人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如此重要之物不会藏于暴光之处,日夜叫人审判怎能不露出马脚。同样,自以为女子柔弱无大才,无能耐,翻不出是什么狂风暴雨来——如果这如乌云之密,飞驰如闪电的箭矢不算能耐,那在王都之外的三弓床弩,定然能叫扎营城外等候皇宫指令的将领士兵们,享受一场淋漓尽致的暴箭冲刷。有埋伏!不过一些亡国奴,老弱病残也敢偷袭本将!骑兵营,速速将将其拿!火烧营地,联军校尉恼红了眼睛,王位之争,结果还未得知,不知道哪儿来的三五百奴隶生口,扰得他心烦。校尉约莫至死也想不通,为何他们的马会发了个疯的往反方向极速奔跑。为首的几匹马,数月来都由茹贵妃训练。比起那些只将它们视为坐骑与工具的人,茹妃的温柔与耐心,极致的习性洞察力,友人般的相待,显然更能赢得宝马们之忠诚。她站在十米之外,凭借独特哨声将马匹吸引至巨大陷阱深坑之前,战马听令,立刻紧急骤停,身上之物皆被猛摔出去,无一幸免。校尉这才意识到,三弓床弩目标并非战马,而是他们身上厚重的盔甲,射穿即获胜。毕竟我们确如他所言,皆是老弱病残。40所有精壮之士,都被派往王城之内。弓箭之后死伤无数,强攻入宫轻而易举,诸位皇子,夏丞相以及殚精竭力的莽古,被一举拿下。夏丞相瞧这些衣衫褴褛的各国流民战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趁乱打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位义士,以为杀了契丹皇子便可为国复仇契丹铁骑之师,又岂能轻易放你等离开。不如与我一同拥护皇子登基,必赐你们高官厚禄。这一点,荣贵妃随了夏丞相。哪怕身处敌国,亦能以主人翁自居,巧舌如簧毫不胆怯。夏丞相,高官厚禄我们自有安排。你不如想想,如何让我放你一条生路。昌阳公主踩着汉白玉台阶,扶摇直上。她身旁,竟是王爷耶律洪颜。诸位兄长弟弟,许久未见。可有人出来解释,当初为何杀我。经过三个月的医治,王爷神志已然清醒,但神识时不时仍有恍惚。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你们跌入山崖。王爷的眼神,与当年一模一样。先皇已死,为何王爷还活着众人惊恐,莽古最甚,若不是他体内毒素已蔓延全身,令他无法动弹,想必此时已挥刀自刎,王爷仁慈,但对于叛贼,历来心狠决绝,惯行使生生剥皮之酷刑。他走进昔日爱将,难免惋惜叹气。莽古,你太让本王失望了。两刀挥下,坎飞两个胳膊,血债血还,留你一条命忏悔。昌阳公主心有不忍。他就快死了,父皇。罢了。王爷看着女儿,满是慈爱,醒来时惊觉光阴似箭,错过太多陪伴女儿的时间。他那时候便想,如若一切顺利,往后时光都将补偿女儿所失的父爱。可惜,这个小小的愿望天亦不从,大殿暗处飞刺而来的短剑触不及防,王爷竭尽跃身,为昌阳公主挡掉伤害,死在从混沌回归清醒的第三天,还未来得及看看女儿的变化,未听她如何过的岁岁年年,未来得及替她遍寻名师……便匆忙归回了混沌。苍天无情,带走了昌阳公主最后的羁绊,也在带走了她最后的犹豫不决。她命人将王爷逐渐冰冷的身体,扶坐在皇位之上,然后亲秉利刃,将一众异己送进活人地狱。破碎的肢体,如潮的鲜血,将皇宫换了颜色。从云层间遗漏的夕阳,好似为昌阳公主穿上一件金碧战衣。她已决定,定将国家命运牢握在手中。41昌阳公主眼底泛红,回看暗红血泥上的夏丞相。挥刀时荣贵妃的尖叫声,拽回她的理智。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何苦再让另一个女子也目睹至亲的死亡荣贵妃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满眼是自己的父亲,他却掠过女儿,将深不可测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华嫔,老夫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以萨满太巫名义,仅为挣脱折磨,不曾想你竟然下了好大一盘棋。赢了今日又如何!取走几个皇子将军人头,就赢了整个契丹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将领士兵,皆不会甘于你等之下。你如此费辅,最后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国,无你立足之地。他说的没错。既无吾之位,吾亦无意就在此地。三月有余我与昌阳公主共谋战策与兵法,她会与我说那起未来之事,她告诉我后世朝代的兴衰成败,历代明君得民心的治国之道和御敌之法则,她与我推心置腹,我亦待她一片赤诚。唯有一事从未袒露。夏丞相,你若管不住嘴。我可替你削掉舌头。昌阳公主长剑一挥,直指夏丞相眉心。荣贵妃扑通跪地,护在父亲身前。夏丞相仍未看她一眼,全然只有自己的算计,你名不正言不顺,恐怕还需老夫为你参谋计策。华嫔你说是与不是是。我逆风望了望远方落寞的夕阳,将屡被忽略的荣贵妃扶,丞相说的对,只是你不便留于此处,你需与我们走。走昌阳公主眉尾一颤。没错,是时候归乡了。我向她行临别之礼,郑重及珍重,别离前,我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身上的第二根信炮飞入斜阳光芒万丈,炸响瞬间,他处亦有响动,从接二连三,直到整合王都陆续有烟火飞向天空,到密集紧凑,天空砸开鲜红点点,仿若鞭炮满城的除夕夜。昌阳公主,愿你岁岁平安,愿你护国千岁。重立新制,守护国民,共保太平。在她复杂难辩的神情中,用她送与我的诸葛连弩,射向殿旁飞楼,一副巨大刺绣缓缓展开,六个大字:天赐国运——昌阳。42飞楼高耸,可助人入天。看到此物,复国的最后一步即将达成,而我们也将全力撤出契丹,返回中原,夺回我们失守的国土。想上此楼绝非易事,更何况要将巨幅刺绣安于其中。与此一样难的,还有将所有能阻碍我等逃离的权贵大族、城池与关卡,为了这一天,中原才女提前布局,或下毒,或武力要挟,或陷阱埋伏,若非如此,皇宫一日三度篡位谋反,又如何能这般有序无干扰。看着那几个艳红大字,昌阳公主心中泛起一阵苦,她怎会不明白我从始至终的唯一夙愿看透不说透,早已是我们的共识。风渐停,烟火炸落的红色丝绸缓缓飘落,昌阳公主用手心接住,正是她的红缨图腾。待她回过神时,我的人已经将荣贵妃及其父兄带走,而我也在遥遥相望中离开。一个公主成为君王,需要理由,这个理由我也一并为她准备了,此刻,她需要平复契丹的乱。这片国土之上的所有亡国奴隶、战俘、生口、流民,同时揭竿而起。他们只想离开归国,并非真心对抗。半年有余,筱才人教他们读书写字,共享圣贤之言,为他们制定归家路线,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有呐喊与徘徊。以声势迷惑昌阳公主,以脚步阻碍追兵之势。这些人中,便有挥金阁就下的人,昌阳公主不会对他们动手,亦不能动手。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我带着我朝所有妃嫔贵女,极少的战士,骑上契丹联军的战马与战车,带着足够的攻城武器,一路往南飞驰。归家的路线亦有谋划,筱才人以诗词民谣传信,以妃嫔贵女之名,召集流散各处的将领士兵聚集于我们归家之路,与一众会合。不日已成万人雄师。43在此看到故土城墙,父辈们的鲜血印记,已无处所寻。可我眼中仍清晰见到他们的头颅,还有那不甘、怨恨与悲凉。东方泛出晨曦微光,凉风吹我沸腾热血,我手执缰绳一马当先,身后将帅皆与我感同身受,她们当日在此处遭人欺辱,受尽磨砺归来,便要以此城为始,将人的尊严,国的尊严系数夺回。枢密院编修官之女肖筱!马政官之女,李思茹!步兵都指挥使之女陈宣仪!翰林学士侄女李楚晴!御史大夫之女吴可儿!……丞相之女,夏荣!吾等领命!铿锵女声回荡悠悠天地,花一样的身躯,化身千锤百炼的利剑、长枪、连弩与长弓,巧取智夺,各显神通。深夜箭弩火攻,打一个措手不及。围堵封城,洋装撤退突袭强攻。甚至假意言和,鸿门宴上借机取城主性命,从内瓦解敌军力量,终在三日后,里应外合,将城门攻破。鲜血再一次染红了这片土地,我跪在城墙之下,一层一层拨开,捧起深处的那早已不存在的温存,这里曾是父辈鲜血滴落之地,尸骨无存,便以此缅怀。夏丞相被押往进城,仍不住数落,华嫔,你既已赢了,为何还留着老夫一条命。难不成妄想老夫推你为王简直天方夜谭。我笑了笑,回礼荣贵妃的拜见。谁能想到此时押运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荣贵妃脸身上好些伤痕,灰头土脸,脸上的天真稚嫩皆已退去,曾经的功利浮燥也淡然无存,她笑的更为无奈,眼神却满是通透的理解——她也曾与父亲一样,审时度势,豪无立场。时至今日,才依稀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夏丞相,当初契丹能如此之快杀入我朝,你以为谁出卖的国防布局华嫔留着你的命,无非想给国人一个交代。荣贵妃替我回了话,夏丞相猛瞪她一眼,扬手就要打下去,荣贵妃并未躲避,再一次劝导,爹,你真的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其实她亦是夏丞相权谋的苦难者,她将怨言藏于心底,选择与其父一起赎罪。往后日子,摘下精致的珠宝首饰,换下锦绣华服,潜心学习医术,与军出征,救治伤员。世上再无荣贵妃,仅有荣医师。44征战一年,收回数十余城池。次年定鼎,吾登基为帝,定国号为婧,改年号永安。筱才人任皇城司使,她收起谍报,于我一同眺望碧海蓝天,无风无浪、金光璀璨,海面星光点点,宛如那日烟火绽放飘落的红缨绸缎。陛下,可是担心昌阳帝能否固守初心,以和为贵,不侵邻国。我回过身,将手中的谍报还于她,那个苦寒之地啊……待平复国内叛乱,可设立边市,与他们开放贸易,互通往来。此外,昌阳她当真将朕的画像供于庙堂之上筱才人也百般无奈。她含笑摇头,还称陛下为萨满太巫真人。命百姓朝拜于你,保佑大燎运昌盛。我抽袖而回,脑中浮现初见昌阳公主时,她那双无视一切,藏着警惕和敏锐的眼眸,我与她亦敌亦友,今日为帝,难免互相警惕,相互制衡,昌阳还是那么多小心思。她若听了,定说没陛下心思多。哈哈哈哈。我挽起筱才人的手,走,去知枢密院事看看,自当了指挥使,茹妃的脾气越发的大了。……五载之后,女真同时进犯我朝与大燎边境。我领兵出征,终于目睹祖父口中的那个敏捷如影的飒爽身姿,只不过一身青衣换红衣,红缨长枪换连弩。永安帝!昌阳飞驰而来。如何我与她并肩作战,此敌强猛不可小觑。哪怕马背之上,我挥剑亦快准狠,杀出一条血路。昌阳不甘示弱,连射数人。退此一拨,昌阳下马来迎,不愧中原战神女帝,今日合力退敌,实属契丹的荣光。你愿护守和平,亦是我大燎之幸事!……至此,吾辈终得做自己,终成所愿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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