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梁小慵失望地低下头。灰色的大理石地面,她看见周聿白那双Lattanzi牛津鞋向她走近一步。“这就是你们家收养的那个男孩吧。”他重新收起伞,站在她的身边,“方才还听伯父提过。”梁小慵点点头。“你好,”他微笑地伸出手,“周聿白。”他微妙地停顿一下,见丁兰时没有回握的意思,慢慢接上后一句,“……算一算,下个月,我就是她的未婚夫了。”梁小慵急道:“还不是呢。”“很快了,”他低眼,“伯父明日随我去上京一趟,与长辈吃个饭,这事就算定了。”“……”她抿起嘴角。周聿白重新看向他:“幸会。”丁兰时握住他的手。只平淡地回了一句:“叔叔好。”周聿白仍然是笑。他收回手,看向梁小慵――她正眨着眼睛观赏这一幕不痛不痒的交锋,“走吧,伯父在等我们。”丁兰时也看向她,淡着声:“你的东西。”梁小慵确信自己没有丢下任何物品。可是比起直截了当地离开,她更加好奇回到楼上,丁兰时会拿出什么。她想了想,“我上去看一眼吧。”“我和你一起去。”周聿白把糖纸扔进单元楼里的垃圾篓,“好不容易哄高兴了,万一回来又伤心了,我岂不是太亏。”他的话讲得亲昵。此时与她站得极近,黑色大衣垂敞,好像真是一对年轻的爱侣。丁兰时面无表情地转身。电梯门拉开,白光逆渡他的侧脸。梁小慵跟身后,看见他的左腮细微地咬合凸起。再想细看。他已经折身站在右侧,屈指顶亮七楼的按钮,发出轻轻的闷响-电梯里。周聿白问她:“你常来吗?”梁小慵摇摇头。“也是,”他笑,“感觉你们关系不太好。”“……还好。”“嗯?”“不太熟。”她咽了咽喉咙,“平时也不怎么说话。”“那你还给他过生日,真叫人羡慕。”周聿白轻飘飘点到他们的伤口,“我的生日在八月,你会来吗?”梁小慵:“到时候看吧。”“到时候我来接你。”他微笑。丁兰时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压抑的冷空气下沉,萦宕在头顶白色的灯光下,映在无机质的铁皮笼壁上,变作面目模糊的光晕。电梯抵达七楼。脚步声交错地回响在楼道里,钥匙插进门锁,梁小慵走进去,房门阖上的风打在她的发尾。周聿白被关在了外面。杏眼圆睁,她的目光在门与他身上逡巡几个来回,“……我不脱鞋了,就站在这里,东西帮我拿过来吧。”“就在这里?”“嗯。”丁兰时站在她的身前。沉默地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骤然掐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自主惊呼一声――不大不小,恰好传到门里门外。周聿白的声音贴着门板、贴着她的后颈,传来,像是第叁人在场的窥视,让此时的梁小慵感到极度的不安与羞赧。他问:“怎么了?”回答他的是舌尖挑弄嘴唇的湿黏声。如山倒丁兰时的吻很凶。铁锈味被他的舌尖顶入。梁小慵呜咽几声,抬手推他,反而被扣住手腕,按过头顶。这无异于囚缚的姿势,让安全感骤降,她不安地在门板上挣扎。丁兰时的膝盖重重顶着她的大腿,酸麻的同时,她终于停下挣扎,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个吻。她有点困惑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明明还在生气,为什么要亲她?雷声已经停了。舌下的水液被挤弄搅动,发出啧啧的声响,丁兰时缠着她的湿软的舌,吮着口腔里每一寸空气,带着侵略的粗野与不悦的发泄。呼吸被逐渐剥夺,梁小慵迷迷糊糊地跟他交换着津液,身体发软。与丁兰时厮混前,她了解生理常识,但不知道一个吻、一次性爱能做这么多的事。明明他也是初次,但是摆弄她各种姿势的时候,熟练得不像第一回。冗长热烈的吻结束。丁兰时的薄唇离开她的,唇齿间,牵出一道淫靡的银丝。清瘦的长指拨过,挂在她的下颌。那里都是从她嘴角溢出的水痕。梁小慵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她小声:“和好。”“不。”他说。手却没推开她。梁小慵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纯稚清亮。温软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有别于床笫间缠欢紧扣的十指,难言的悸动让心跳加速,脸颊升温,指尖的纹路与薄茧清晰地传进感官,让梁小慵想起喝过茶泡咖啡之后的那一种心跳失重感。她踮起脚尖,吻印在他的下巴上。丁兰时别过头,抽回了手。下巴上还残留着她嘴唇柔软的触感,和他吻去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丁兰时的情绪有些焦躁,他需要给自己一个情况脱轨的解释。他没管梁小慵,径直回到一团糟的房间。床单上,她喷流下的痕迹还没有消褪,情欲的味道沉在干冷的空气中。他把床单扔进洗衣机。路过洗手台上的镜子,睨见额头上的纱布。他的脚步多停留了几秒,在听见大门阖上的声音后,又加快走了出去。梁小慵已经走了。与周聿白讲话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拿完了?”“嗯。”“口红不错。”“……你有纸吗?”“唉,”他笑,“怎么又让我听墙角又让我递纸?真不周到。”“对不起。”她的说话声模糊,“……你生气了吗?”“没有,”他说,“我是结果论者。”“嗯?”“虽然舍不得做棒打鸳鸯的坏事,但是方才我给伯父打了电话,我们下个月订婚。”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因为你听起来,真的很好亲。”-次日梁小慵收拾好行李,在楼下与梁知成吃早饭。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知情的父亲,只好埋头喝粥。顺滑的鸡丝小米粥窝进胃里,带来舒缓焦虑的暖意。丁兰时在一碗粥见底的时候才来。“小时啊,”梁知成招呼他,“坐。”他没有坐:“叔叔,我有话想跟您单独聊一下。”梁知成便站起身跟他出去了。梁小慵无由来有些紧张。他要说什么――他们的事,还是舆论发酵的事?无论哪一件都势必迎来地动山摇。她坐立难安,一碗粥底被搅了又搅。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过,要出发去机场时,他们才回来。梁知成满面春风。他拍拍丁兰时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太好了。”“应该的。”他说。这一幕把梁小慵的好奇心拉到顶峰,她禁不住问:“你们谈了什么?”梁知成:“我一早就在想要怎么跟小时开口这几天网上舆论的事,是我们不好,没有及时控制住小报发酵。”“想不到,小时已经替公司考虑好利用舆论扩大旗下各领域红利的方案了。”他欣慰地转过头,“还以为你会介意。既然这么上心,赵柏清最近在接手一个项目,你也去帮他吧。”“谢谢叔叔。”他垂眼答,面上情绪莫测。梁小慵不可置地看着他。一种被欺骗后的憎愤骤然涌上心头――他怎么可以说不介意?他怎么可以把那些不堪入目的舆论当成跳板?他怎么可以装模作样地迁怒她?他怎么可以?她这些时间日日夜夜的忏悔、愧疚,在这一刻崩塌如山倒,心中轰然巨响,震得她头脑眩晕,耳蜗嗡鸣。她被彻头彻尾地戏耍了。痛苦与挣扎从头到尾,只被加诸在了她的身上。梁小慵想要质问他。一路捱过酒店、机场、飞机,大庭广众,她没有办法宣泄心里的愤怒,只能一直怄在心里。在坐上家里的专车的那一刻,她忍无可忍地扑向看起来始终若无其事的丁兰时。“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用力地推搡着他,眼泪跟着掉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爱你的父母,不是口口声声恨着我们吗?”“你怎么可以利用这种舆论……”她扯着他的衣领,淑女的仪态已经丢到脑后,“那我这几天到底在愧疚什么?担心什么?”不允许ááô。ô脊背撞在车门上,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车身似乎都在动荡。丁兰时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梁小慵心中的怒气翻上一翻,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顺了。手指指着他,直发抖。“你……你……”偏偏司机还来火上浇油:“梁小姐,请不要在开车的时候――”“闭嘴。”看???P?褪装l?W?a:Яosh❷。ôⓜ她对着隔板瞪了一眼。那头没声了,她也气累了,伸手抽纸巾擦脸。丁兰时理了一下被她扯坏的领口,平静地转身,坐正,视线转向窗外。梁小慵的心里再一次感到不可理喻。哪怕她都觉得很过分的舆论,被他轻飘飘当作一纸商业方案,笑脸相迎,交给始作俑者。谄媚。谄媚得令人作呕。前两天还在缅怀父母,与她讲起过去的事,字字都让人心软酸苦,让她整日愧疚,整夜忏悔,斟酌如何向他解释。所以,后来他的愤怒、他的发泄,她都努力地承担,甚至试图补偿他。可是他竟然一转头对别人讲不在意。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气得浑身发抖。平时对其他人和和气气,对她却又冷淡又差劲。她尚可以用不熟、陌生云云的借口解释。可是现在不同。他们关系不只是陌生人,她喜欢他,也希望他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