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什么?”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尤其低,在渲沸的电子鼓点中,交流的难度成倍提升。“我要走――了!”她索性趴在他的耳边大声喊。湿热的呼吸贴近男人的耳廓,明晰的喉结滚动一下。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梁小慵想要站起身。然而,下一刻,肩膀上的手掌没有移开,微微用力,把她按进坚实的怀里。12牙齿印相对于男性偏好的块状分明的鼓状肌肉,Vega称不上好身材。他有着高大的骨架,肌肉却很薄。梁小慵的鼻尖抵在他的左胸,沉稳的心跳,战鼓似的擂动,让雄性的荷尔蒙味道入侵鼻尖。有别于他干净年轻的声音,气息里,有烟草、香根草、雪松,这样凛然冲击的后调。不像只会哄人高兴的粉面小生,更像商场无往不利的资本家。恍神的间隙,她迟迟没做出反应,如同一种默许,另一条有力的手臂勾住了雪纺衫下纤细的腰。夏日过薄的衣衫,他的指腹轻易地陷入腰侧温暖的软肉里。萦着白雾的酒瓶底聚起水渍,颗粒感极重的布料压进肌理,如同瓶盖揿开,飞速聚涌的白沫,酥麻感一迸即发。“Vega!”冒犯感后知后觉,梁小慵恼怒地推开他。彼此力量悬殊,她没有推动。反而,被压制似的,箍得更紧。她仰起头,正要训斥,鼻尖突然被砸到一点湿湿的液体。是眼泪。她愣了一下,“怎么……了?”哭泣是一个会刺激他人同理心的动作。梁小慵感到不明所以的同时,放下了推他的手。眼泪从描绘精致的黑色面具下流出,Vega低下头颅,趴在她的肩膀哭了起来。嘴唇贴在最脆弱的脖颈上,她感到不自在,可他哭得伤心,像丢了糖的小孩,没办法狠心推开。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刚才被经理说了?”他摇了摇头。似乎不喜欢被摸脑袋,他抱着她,稍稍偏一下后颈。“那为什么伤心?”此时情景,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实践的好机会。“你和我说过,让漂亮的眼睛流泪是一种罪。”放轻的声音,温柔和缓,贴近他的耳廓,“Vega,你也一样。”“告诉我,谁让你伤心了?”趴在肩膀上的人身体一顿,很明显,梁小慵立即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脊骨,传递安静的情绪。“你可以相信我,”她说,“我们刚才的聊天很愉快,对吧?”怀里的人仍然一言不发,如同一尊僵住的白泥石雕,一动不动。梁小慵有些困惑地蹙起眉。酒吧太吵,还是沟通不够?对于Vega毫无反应的表现,她略微思索,双手捧起他的脸。他的脸颊清瘦,颌骨却宽。薄唇渡上狂热的粉色霓光,微微抿着。端详看,不显羸弱,更像靡烂声色里的银光利刃,凌厉寡情。方才光线刺眼,她都没有好好注意到,面具下是极佳的皮囊。这样一张脸,眼睛湿漉漉的。里面闪动的微光,无辜又委屈。“嗯?”他的鼻腔发出一个不解的单音节。梁小慵专注地看向他的眼睛,试图搭建可以沟通的桥梁。“看着我,”手指轻柔地蹭去他眼睛的濡湿,“Vega,不要伤心了。”“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哎!”Vega突然咬了一下她的指尖,推开她,起身离开了。背影有些矛盾的愠怒,步伐闷闷不乐地转身融进舞池的人群里。13无所谓指背上一圈齿痕,像湿漉漉的印记,微痛,散发着不悦的气息。看了半晌,梁小慵感到挫败,伸手去摸桌上的水,倒进嘴里,是酒。肿痛的牙龈一瞬间像被刀割过,刺激原始的辛辣分子在喉管间作祟,呛进胃里,如同一路火烧。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她眯着眼睛,极力在昏暗的光线中辨别瓶身上的字样,试图找到一瓶水。头发从肩侧滑下,碰到递来的杯子。Vega去而复返,站在她的身边。不知道是否有角度原因,他看起来矮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梁小慵困惑地打量他一番,接过水,说了谢谢。“刚才――我没有冒犯到你吧?”她想了想,还是问。“……没有。”答话时,他显得有些不自在,梁小慵归结于说谎。他还是因为她的引导不满了。她说:“抱歉,我只是想安慰你。”“没关系。”Vega重新坐在她的身边,沙发这次只陷落了一些。她古怪地上下看了看,凑近,又觉得他变成了寻常样貌,不再出众。“怎么了?”Vega的声带有些发紧。“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开头讲话时便不太上心,没有好好看过他,方才极近的接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看,觉得方方面面都奇怪起来。“感觉你变了。变矮了――也变瘦了。”Vega唇边的笑有些僵硬,“小姐,您刚才喝酒了,所以才有这种错觉。”“是吗?”“是的,”他说,“谢谢你刚才的安慰。我很久都没有收获这样贴心的拥抱了。”他言辞肯定,梁小慵的脑袋开始发晕,不再纠结于这点。“有醒酒药吗?”“有。”他站起身,“不过,已经喝了酒的话作用应该不大。我去拿杯牛奶吧。”“谢谢。”那瓶酒的度数至少五十往上,梁小慵酒量一般,喝水似的灌了一口,此时说不上的眼花,焦点四散奔逃,索性闭上眼睛,趴在沙发的扶手上休息。“小慵,”一旁,热火朝天的局面,陈鹿溪能注意到她趴下去,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叫停,挪过去,“你不舒服?”“头晕……”“我打车送你回去吧。”“不用,Vega帮我拿牛奶了,休息一下,我可以自己回去。”“那怎么行,”她说,“门口鱼龙混杂的,你打车得走到路口,挺长一段路,不安全。你晕成这样,不怕被人捡走啊?”梁小慵的脑袋晕沉沉的,胡乱点个头,继续趴着了。睡意朦胧里,有人低声叫她。她哼了一声,睁开眼睛。Vega拿了吸管,递到她的嘴边,让她小口地吸,不至于张开嘴牵动二次受伤的牙龈。牛奶的香甜味道没有起到任何解酒的作用,她的嘴唇移开吸管,向前倒,被Vega接住。又是那道凛然的气息。梁小慵不是一个生性开放的人。上一次是丁兰时,这一次是他。人与人的磁极彼此相吸,她张开手臂,抱住了这道在地球另一端,吸引她的气息。靠近的那一刻,陌生、熟悉,难以言明的暌违感被酒精压下。没有人无可替代――谁说的?妈妈还是西西?无所谓了。地球彼端,她不是这辈子只会对一个人心动。她抱住他的腰,鼻尖抵着腰带,发酸,突然有想哭的冲动。“Vega……”上头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地问:“你要不要送我回家?”14小醉鬼(ρō18в。čōm临近卡座的音响扩出震耳的音浪,电子鼓点吵得人心慌慌,躁乱不堪。梁小慵没听见回答。咕哝两声,抬起头。紧跟着,脸颊疼一下,Vega捏住了她的两侧软肉,向外拉了拉,又向里推。喝醉的表情在隐约作气的动作下,可爱地在他掌间搓圆捏瘪。为什么都喜欢动她的脸?晕乎乎地任凭他捏着,梁小慵无由来想到丁兰时。他以前也很喜欢捏她。苯文?⒃?℗ô18k。čôм???磉煨????d???J?i???W像对待一只爱不释手的布娃娃,像……像现在这样。酒精勾断理智,让人无法无天。梁小慵心中压藏的情绪,破开闸门,从眼尾哗啦啦地流出去。她突然哭得伤心欲绝,天崩地裂,让Vega下意识松了手,以为是自己手上力道失了轻重。脸上失去桎梏,她向后仰,跌回沙发里,捂住脸呜呜地流眼泪。Vega:“怎么了?”情急之下,他说的是中文。梁小慵无心顾及。缩在沙发角落,只能专注于哭这一件事。哭声招来陈鹿溪的注意,她赶忙挪过来,“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他换回了英语。“喝醉了吧,”陈鹿溪晃了晃她,“梁小慵――梁小慵!”她不理会。“算了,”陈鹿溪站起身,“Vega,给我们叫辆车。”他站着没动。一个人都叫不动,陈鹿溪吞了口气,推了把Vega――“老天,你去健身了?”她有点惊奇地捏了捏他的胳膊,上回在床上,也不见他手臂这样有力。还没再感受一下,手便被掸回来,再抬眼,只看见Vega沉默的背影。“什么时候这么凶了……”她嘀咕。很快,便不再想其他,梁小慵可怜兮兮地哭实在好笑,她举起手机,追着录视频,决定等她醒了,挨条放给她看。录到第四条的时候,Vega回来了。“车到了。”他说。“Ok,”陈鹿溪指了指趴在沙发上打滚儿的女孩,“来,跟我一起,把这个酒品奇差的小醉鬼抬起来。”他们一左一右扛起了梁小慵,艰难地穿过不知疲倦舞动的人群与炸耳的乐曲,走出酒吧,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路边。“谢谢你。”陈鹿溪把又哭又闹的梁小慵塞进去,转身,目光一顿。此时灯光雪亮,她才看清,“你不是Vega?”他摘掉繁复的面具,底下,一张英隽的东方人面孔。她吃惊:“你……”“丁兰时。”他淡然,“我们见过。”陈鹿溪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相熟。更多的时间,只是梁小慵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的爱情剧男主角。“你也在这里上班?”她惊叹。“不。”面具被扔进垃圾桶,他没再多说什么,拉开驾驶座的门。陈鹿溪忙不迭坐进去。梁小慵此时安静了许多,大概是过了酒劲,睡着了,趴在车座后面,头发散乱,像只流浪路边的小猫。她乐得拍照。忽然,驾驶座递来一件外套。“给她盖上。”“……哦哦。”两相对比,陈鹿溪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良心,还比不上人家的前男友。讪讪地放下手机,给她披好。“你对她还蛮好的嘛。”视线在他身上盘踞一会,陈鹿溪开口。丁兰时自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接,神色平静地开车。陈鹿溪也不自讨没趣,低头刷手机。十几分钟的路程,回到她们的小区。陈鹿溪才推开车门,没绕过去,已经见丁兰时从另一边把梁小慵抱出去了。单手托住她的臀,女孩儿的上半身软绵绵搭在他的肩膀上。“钥匙。”他说。“――这里这里。”陈鹿溪手忙脚乱地从口袋摸出来,递给他。离手的那刻,她后知后觉,他似乎更像那间屋子的主人。丁兰时一路把梁小慵抱进屋子。他换下鞋,“哪个房间?”“那,”陈鹿溪指了指,犹豫片刻,“你别进去了吧。你们都分手了,不合适。”丁兰时径直越过她,走进卧室。15英文名加州近来日日放晴,她出门前洗了床单,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柔软的被褥和枕头堆在角落,丁兰时把她放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拎起被子,露出底下怒目相对的肌肉卡比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