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未成年,去打黑工吗?”“……”“你知道你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吗?”“我可以省省嘛。”她没底气。“然后皮肤变糙变黑?”梁小慵不说话了。她不能接受。“爱情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温佩宁慢慢趴在桌上,“联姻未尝都是坏处。比起优秀的男人,富裕的生活,‘喜不喜欢’那点不称心,远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呢,你只把他当个乐子,解解闷就是了。”“知道了吗?”“……嗯。”她的唇缝挤出一个单音节。与字音同时落下的,还有那碗被梁小慵遗忘在厨房的绿豆汤。“嘭。”轻轻的磕碰声。像一柄吐出火蛇的枪,击中她的胸口。梁小慵倏地抬起头。一顶阴云不知何时飘来。周遭的一切都迅速黯淡,被灰色遮罩。丁兰时半垂下睫尖,于是,淡青色的阴翳也盘踞在他的眼底。他静静地看来一眼。犹如冥夜长街,寂冷的鬼火。绿豆汤温佩宁:“你叫什么?”“丁兰时。”他收回了视线。梁小慵的目光停在明晰的下颌角上,怔忡。“好特别的名字,”温佩宁笑,“有什么寓意吗?”“兰时是春天的意思。”“真好听,”她说,“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丁兰时的唇角提了一下,勉强算作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他转身离开。“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温佩宁突然说。“妈妈……”梁小慵下意识叫住她,苍白的脸上惶惶不安。她到底是一个刚过十七的小女孩儿,还有惴惴的廉耻心,他们并非真正的男女朋友,从没有互表过心意――甚至,暗示意味的暧昧也没有。所以,到手指抵上窗户纸的这一瞬,梁小慵完全没做好准备。“我们说话,你让他过来干什么?”几个呼吸后,她平复心情,佯装撒娇地拉住温佩宁的手。“绿豆汤是小时做的,端也是小时端的,”温佩宁捏住她的脸,“让人家坐坐怎么了?”梁小慵咕哝两声:“哦。”丁兰时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明明右边还有一条长椅,没有人,他却径直坐在了她的身边。尽管,离得并不近。梁小慵还是抱着碗朝椅子另一端挪了挪。“在南城这几个月还习惯吗?”“嗯。”丁兰时的余光停在他们间隔的那一段,“叔叔对我很好。”梁小慵不参与对话,支起耳朵,埋头喝汤。软糯的绿豆清甜,在舌尖一抿就散。“下学期就高叁了,有心仪的大学吗?”温佩宁问。梁小慵的手一顿。丁兰时:“上京大。”“很好啊,国内顶尖的大学。”温佩宁笑,“有没有想过出国?”他摇了摇头。碗里的绿豆汤被搅出一片灰绿色。温佩宁惋惜,“小慵肯定要出国读书的,还以为你们可以结个伴呢。”她看着他。梁小慵也悄悄觑他。“我参加了公司内部的项目培训,走不开。”他说。“你也参加了?”温佩宁倒不知道这一条,微微惊诧,“我记得基础条件是硕士起步吧,能让他松口,真厉害。”“不过……如果你因为这个项目放弃更好的学业,我可以告诉你,他已经定下赵柏清那小子了。所有的候选人都是陪跑,你没有必要浪费精力。”“谢谢您,”细碎的额发下,丁兰时的眼神很平静,“公司的项目经历也很宝贵,我不想失去这一个机会。”“好吧。”温佩宁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梁小慵这时捧着碗站起来,“我饱了。”她显然听过这一通对话,有些闷闷不乐。“让开。”她没好气地嘟着嘴。丁兰时站起来:“没喝完。”“不好喝。”她没说一句好话,端着碗走回厨房。丁兰时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喝了?”“不喝了。”她哼。“倒掉?”梁小慵觉得浪费粮食不太好,“给你喝。”丁兰时接过她的碗,面色平淡地收尾碗底最后一点。梁小慵看着这一幕,心里矛盾地又生出点儿甜。一时怒一时喜,让她胸腔被繁杂的情绪堵住,涨涨的。她噘了下嘴。脚尖在地上拍了拍,唇角压着要上翘的弧度,脸颊发酸。“我今天的生日蛋糕呢?”“晚上。”“我可以先许愿吗?”“嗯。”她低下头,向前走了一步,两双拖鞋抵着,一粉一灰。她脱了鞋,白生生的脚踩了过去。心跳相贴的距离。她抱着丁兰时的腰,语气轻得如同半空里的浮絮。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讲出来,慢飘飘,挠过耳蜗,有一点蛊惑的意味。“丁兰时,你跟我一起出国吧。”心有惧丁兰时垂首。眼低下,梁小慵在他脚背上再踮起脚跟,短短的距离也再次被拉近,柔软的嘴唇蹭过下巴。他能看见润润的眼里自己的影子。她期盼地看着他。对视十秒定律里讲,男女彼此互看超过十秒,会有接吻的冲动。丁兰时并不例外。或许特殊之处只在于不需要十秒,不拘泥于对视。他无时无刻都可以拥有亲吻她、拥抱她的欲望。但他从不把这些欲望归于喜欢。即便面对内心,他也无法坦诚。父母去世带来的固执像一道鸿沟,他只敢恨、只敢讨厌、只敢少跟她说一些话――他不敢太靠近她。那双太会爱人的眼睛一望,荒芜贫瘠的绝境都会生出玫瑰。何况是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丁兰时感到温暖、快乐、幸福――这些曾经父母给予的种种情绪,正在被另一个人替代,被凶手的女儿替代。他意识到这些,第二次有了恐慌的情绪。上一次是医生宣告父母死亡的时候。他害怕忘记父母;他害怕忘记仇恨;他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乐融融与梁知成在一张桌上吃饭。丁兰时闭了闭眼。“――喂,”梁小慵踢了踢他的小腿,拉回他的思绪,“你有没有听见?”“听见了。”“那……”“不。”他再睁开眼睛,冷冷地答。“为什么?”被直截了当的拒绝,让她不太高兴,“妈妈都说了,爸爸已经定下了赵柏清。”“你应该希望我赢。”“这不是许个愿就能成真的。”她松开他的腰,脚掌踩回拖鞋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什么意思?”“如果我不赢,你的婚约也不可能解除。”他垂着眼,“所以,如果你想结,告诉我一句。”他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梁小慵有些不知所措的难堪。她咬住嘴唇,“我当然不想。”“那就相信我。”“但我看不见可以相信的任何――任何理由!”她开始变得焦躁,“赵柏清最近做成了一个大项目,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在干什么?你在他身边打下手!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能赢过他?”丁兰时把碗冲净,放在沥干架上。淅淅沥沥的水打在池底,发出闷闷地砸响声。“我有自己的打算。”他淡着眉眼答。梁小慵被他这幅模样气上头了。“丁兰时,”她说,“你想自大地烂在公司,以后就别见了。”她撂下话气冲冲上楼-梁小慵把这个生日归为最烂的一次。她的晚上是和温佩宁一起在外面过的。吃完路边买的蛋糕,勉强完成一下仪式感,两人临时起意,飞到江城玩了几天,直到订婚宴的前一天才抵达上京。“我是不是胖了?”梁小慵正在酒店试礼服裙。按照半月前的尺寸裁定,此时竟然在拉拉链的时候出现困难。“还――嘿!还好吧,”温佩宁满头大汗地给她拽上,“呼……还好穿上了,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宝宝去哪里看?”梁小慵提着一口气,不敢大幅度呼吸,生怕裙子绷住。这是她看中的那件缀珍珠的抹胸裙,腰收得很细,反衬底下层层迭迭的纱裙,像一片星云。“真好看。”温佩宁端详着,“要不要拍照?”“好呀。”“去走廊拍吧。”梁小慵推开门,与正要敲门的周聿白碰一个照面。“哎呀。”她提着裙子向后两步,“你怎么来了?”“想来看看你。”周聿白笑,“很漂亮。”他又看向温佩宁,“伯母好。这么晚要出去吗?”“你好,”她挥挥相机,“我们打算在走廊拍几张照片。”“可惜,我已经把西装换下来了。”他避开身,让她们出去,“我在一旁看着吧。”温佩宁笑,“这样与穿正装也没有差很多,一起拍一张吧。”“那恭敬不如从命。”他走到梁小慵的身边。温佩宁举起相机:“叁、二――小时?”她放下相机。梁小慵下意识想回头,但想到正在冷战,她硬生生压住了转身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周聿白边上。他倒是很自如地折过去,手臂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好巧,”周聿白温和地勾起一个笑,仿佛一周前在南城别墅,并没有那一场争抢。他说,“要不要也来给我们拍一张?”另一轨「Рo1⒏news」“不了。”很淡的一声。“也好,”搭在梁小慵左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这让她感觉有点儿痒,想躲开,身体被周聿白牢牢地箍在臂间,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听他讲,“明天的婚宴从白天进行到晚上,现在不早了,好好休息吧。”后背传来阖门声,不轻不重。梁小慵拍他,“松开。”“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推开。”他笑了笑,“吵架了?”“你好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