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江晚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灵魂都仿佛被冻结!她“看”到帅帐内所有将领瞬间煞白的脸,看到他们眼中爆发的惊恐、难以置信,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绝望和一种扭曲的“理解”所覆盖。
没有人出声反对,只有死寂,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幻境快速闪回着惨绝人寰的画面:昏暗的陋巷深处,压抑的哭泣与绝望的嘶吼交织;交换的襁褓被迅速抱走,留下的只有撕心裂肺却不敢放声的悲鸣和麻木空洞的眼神;军营角落升起的不祥炊烟……整个定西堡,在物理的寒冷和精神的炼狱中,彻底沉沦。
支撑着残兵最后一丝战意的,不再是保家卫国的热血,而是吞噬了至亲血肉后,那深入骨髓、无法摆脱的罪孽与疯狂!靠着这非人的“给养”,定西堡守军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扭曲的战斗力,竟奇迹般地又撑过了北狄数轮猛攻。
终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席卷了战场,北狄人赖以机动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攻城器械深陷雪中,损失惨重,士气低落,不得不暂时退兵。
风雪停歇,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和伤痕累累的定西堡。
堡内,劫后余生的气氛却诡异而沉重,没有欢呼,只有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带着血腥味的肉香带来的无尽恐惧与自我厌弃。
赵擎苍下令,将仅存的一点酒水和最后搜集到的少许“正常”食物拿出来,在将军府前的广场上,举行一场象征性的“庆功宴”,试图提振一点士气,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广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周围士兵们麻木、空洞或带着深深恐惧的脸。
他们沉默地喝着浑浊的酒水,啃着硬邦邦的饼子,眼神躲闪,不敢与旁人交流。
赵擎苍站在台阶上,举起了酒碗,他试图说些什么激励的话,嘴唇翕动,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在这死寂的“庆功”气氛达到顶点,人们紧绷的神经因暂时的安全而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呜——呜——呜——!低沉、压抑、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寂静!这号角声与北狄人剽悍的号角截然不同,充满了阴冷、邪恶、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味!“敌袭?!”残存的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武器,惊恐地望向城外。
然而,他们看到的并非卷土重来的北狄大军。
只见定西堡四周,那尚未清理的尸山血海之上,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凝聚!无数扭曲、狰狞的身影从黑暗中爬出!它们有的形似巨大的人形骸骨,眼眶燃烧着幽绿鬼火;有的如同腐烂的巨兽,流淌着脓血;有的则是纯粹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魔气冲天而起,比之前的煞气更加污秽、更加混乱、更加令人绝望!数量之多,远超之前的北狄大军,瞬间将定西堡围得水泄不通!“魔……魔族?!”绝望的嘶喊在城头炸开。
刚刚经历了人间地狱的守军,面对这来自九幽的恐怖,仅存的一丝意志彻底崩溃了!这根本不是凡俗军队可以抗衡的存在!赵擎苍手中的酒碗“啪”地一声摔得粉碎,他望着城外那遮天蔽日的魔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茫然。
易子而食,守住了人间的城,却引来了……真正的恶魔?这难道是上天的惩罚?“快!快向昆吾剑宗求援!”一名副官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点燃烽火!最高级!求援!只有仙门能对付这些魔物!”幻境中,定西堡最高处的烽燧台上,代表着灭顶之灾、玉石俱焚的赤黑selang烟,混合着特殊的求救符箓燃起的灵光,冲天而起,在昏暗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悲壮。
江晚柠的“视线”穿透混乱的堡内,仿佛看到了城外某个隐秘的山丘。
风雪之中,几个穿着昆吾剑宗服饰的身影静静伫立,为首一人,面容模糊,气息冰冷,正遥遥望着定西堡燃起的求救狼烟,以及城外那汹涌的、似乎正等待着什么的魔潮。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惊讶,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确认计划中某个环节的顺利推进。
“饵已放出,网……该收了。
”为首的昆吾修士低声自语,声音在风雪中消散。
幻境在此刻剧烈波动,江晚柠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与楚回玉那充满震惊、愤怒和彻骨寒意的魂体意识轰然碰撞!五百年前,有人利用赵擎苍在绝境下的惨烈抉择所激发的极致怨煞,以及随后魔族围城带来的更深层恐惧与死亡,作为“养分”,彻底激活并稳固了他之前埋下的“钉子”——那个以数万军民血肉怨魂浇灌的、后世名为“荒骨魔枢”的煞气核心!而昆吾的“救援”,恐怕也绝非单纯的除魔卫道,而是为了确保这个“核心”的最终成型,并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萧青漪口中的“饵料”,不仅仅指楚回玉,更隐喻着这座城本身,以及它那被昆吾亲手炮制、充满了背叛与牺牲的、持续沸腾了五百年的怨煞之“汤”!历史,在此刻形成了一个无比残酷的闭环。